他走到陈旅长身边，指着电文上的字句：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盆冷水把他们的劲头全浇灭，而是既要给他们划定红线，防止蛮干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又要小心翼翼地保护好他们这股子难得的进攻锐气和战术想象力。这可是咱们部队未来发展的宝贵财富啊！”
陈旅长接过电文，快速浏览了一遍，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眉头依然紧锁：
“道理我懂，政委。看到手下这帮小子敢打敢拼，我这心里头其实也高兴。可你是知道的，这炮弹它不凭空变出来！高尚那小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这后勤压力也是实打实的！他那边都快被榨干了，压力最终还不是落到咱们旅部头上？”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团长嗷嗷叫着要打的地方：
“试探可以，但绝不能失控！回电各团：原则上同意各团在完成核心破袭任务后，可根据敌我态势，对当面之敌进行有限度的、试探性的攻击，以消耗敌人、锻炼部队为主要目的。但是，没有旅部的明确书面命令，任何人，记住，是任何人！都不许给老子真的去硬啃县城或者坚固据点！”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要是敢阳奉阴违，把试探性攻击给老子打成攻坚战，打成了夹生饭，导致部队遭受重大损失，影响了全局部署，就别怪我老子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到时候，别说炮弹，连颗子弹我都不会再给他补！把这话原封不动地给我传达到各团团长耳朵里！”
“是！”
129师师部
刘师长戴着眼镜，俯身在那张巨大的作战地图上，手中拿着前线如雪片般飞来的战报和触目惊心的弹药消耗清单，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蹙。
他直起身，将一份尤其“豪迈”的战报（上面隐约有“平安县城”、“李家坡”等字眼）递给旁边的邓政委，语气复杂地说道：
“老邓，你瞧瞧，下面这些团长，如今口气是一个比一个大，胃口一个比一个猛。李云龙这小子想搂草打兔子顺便敲打平安县，丁伟也不甘示弱，程瞎子都敢摆开阵势和鬼子炮兵对轰了……这要放在半年前，简直不敢想象。”
他话锋一转，手指敲着那摞弹药清单，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这是好事，说明咱们的部队正在脱胎换骨，从过去躲着鬼子走，到现在敢追着鬼子打，甚至琢磨着敲开他们的乌龟壳！部队的这股子血性和进攻意识，千金难换。”
“可这背后，高尚同志和他那套后勤体系承受的压力，恐怕已经到了极限。我粗略算了一下，光是咱们师这几个主力团，这几天消耗的炮弹，都快赶上过去一年了！这小子就算真是‘财神爷’，家底再厚，也经不起这么个打法啊。”
邓政委接过战报，仔细地看着，脸上沉稳如常，眼神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他放下战报，点了点头：
“成长，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接着政委话锋一转，“老刘，这个道理你我都懂。相比于让战士们端着刺刀、抱着炸药包去冲击敌人的坚固工事，用炮弹去削弱敌人、减少我们的伤亡，这笔‘学费’，虽然昂贵，但更加划算，也更加人道。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幸福的烦恼’。”
他走到地图前，宏观地审视着整个战局：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给下面泼冷水，挫伤他们刚刚培养起来的这股锐气和战术想象力，而是要像疏通河道一样，引导好这股汹涌的力量。既要让他们敢于亮剑，又要防止他们陷入一味蛮干的‘拼命主义’，把灵活的战术变成僵硬的消耗战。”
他看向刘师长，语气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建议：
“我同意，立刻给前指和各旅发报。在批准他们进行适度攻坚尝试的同时，必须重点强调战术的灵活性和及时撤离的原则。要明确，现阶段此类行动的主要目的是‘锻炼部队、消耗敌人、积累经验’，而非不计代价地占领一城一地。打得顺手，见好就收；啃不动，立刻止损转移。绝不能因为有了几门炮，就把我们机动灵活的法宝给丢了！”
停顿了一下，邓政委加重语气补充道：
“另外，我建议，以师部名义，立刻起草一份嘉奖令！不是嘉奖某个具体作战单位，而是专门嘉奖高尚同志及其领导的后勤保障与装备研发、生产体系全体人员！要明确指出，正是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和卓有成效的工作，才使得我军战斗力得以如此迅速地提升，为前线胜利提供了最坚实的物质保障。他们之功，至关重要，功不可没！要让全师都知道，我们能放开手脚打仗，背后站着的是怎样的无名英雄！”
刘师长听完，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用力一拍桌子：
“好！政委，你考虑得周全！就这么办！既要让前面的小子们知道锅是铁打的，也得让后面默默付出的人感到值得！这嘉奖令，我亲自来签！”
武乡，八路军总部
指挥部内灯火通明，电报声、电话铃声与参谋人员压低声音的汇报声交织成一曲紧张的战地交响。
老总背着手，矗立在那张几乎覆盖了一整面墙的巨大军事地图前，深邃的目光随着汇报参谋的指示棒，扫过一条条激烈交火的战线，听着关于各部战况及，尤其是那如同流水般消耗的弹药数据的汇报。
当听到386旅李云龙部试图威逼平安县城、其他几个主力团也对往日坚不可摧的日军据点发起试探性攻坚时，老总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愠怒，反而那双饱经战火的眼睛里猛地爆射出慑人的精光，仿佛看到了比占领几座城镇更宝贵的东西。
“好！打得好！就要有这个胆气！”
老总猛地一握拳，声音洪亮如钟，震得指挥部嗡嗡作响，“告诉老刘、老贺、老聂他们，不要怕部队‘撞墙’！现在撞一撞，碰得头破血流也不要紧！这是成长的代价！现在撞墙，是为了摸清墙的厚度，找到墙的弱点，是为了将来再也不撞墙，而是直接把这墙给他推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