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抓住泪流满面、想要给他包扎的小刘的衣襟，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却因疼痛而断续：
“听命令！去……去告诉二排长……炸……炸掉二号、三号成品仓库！里面的枪械、弹药、还有刚组装好的迫击炮……绝不能……留给鬼子！立刻执行！快去！”
小刘看着连长血肉模糊的手臂和决绝的眼神，眼泪汹涌而出，用力点了点头，嘶喊了一声“是！”，转身挤开混战的人群，连滚带爬地向厂区后方冲去。
赵大山晃了晃，捡起地上沾血的步枪，再次将其杵在地上，支撑住身体。
他环视周围越来越少的战友和越来越多的黄色身影，猛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声吼道：
“同志们！人在阵地在！为了兵工厂！杀——！”
与此同时，左翼被日军第三中队抢占的制高点，如同毒蛇昂起的头颅，成为了悬在兵工厂咽喉上最致命的利刃。
两挺九二式重机枪“咯咯咯”地持续嘶吼，7.7毫米的重弹头与数挺歪把子轻机枪编织成的交叉火力网，如同两把巨大的、无形的死神梳子，反复梳理着厂区内任何暴露的开阔地带和通道。
子弹打在石板路上火星四溅，打在残破的墙壁上烟尘弥漫，任何试图在厂区间移动或增援的身影，都会立刻招来一阵密集的攒射。
“嗵！嗵！轰！”
几门八九式掷弹筒和临时抢运上来的迫击炮更是肆无忌惮，将一发发榴弹精准地砸向仍在冒出黑烟的生产车间洞口，以及连接各区域、尤其是工人与技术员向后方核心山洞撤退的几条关键隘口。
每一次爆炸都试图进一步掐断这脆弱的生命线，将混乱和恐慌牢牢锁死在厂区核心。
就在这片枪炮奏鸣的死亡交响中，“鼹鼠”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再次出现在冈崎中佐身侧。
他脸上惯常伪装的憨厚与畏缩早已褪尽，只剩下情报人员特有的、剥离了情感的冰冷与高效。
他伸手指向山谷深处，那里有几个最为高大、此刻正因内部设备起火或爆炸而隐隐冒出滚滚黑烟与白色蒸汽的洞口，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机油、金属灼烧和化学品的混合气味。
“中佐阁下~”
他的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确校准，“正前方，烟最大的三个主洞口，从左至右，依次是他们的步枪组装总车间、迫击炮弹铸造装填区，以及最核心的精密机床区。里面可能还有未能及时撤走的关键设备和半成品。”
他手指微移，指向左侧一个正冒出诡异黄褐色浓烟的较小洞口：
“那里是淬火车间和动力房。根据之前掌握的噪音规律和运入燃料判断，里面至少有一台小型蒸汽机和配套的发电机组，是这片厂区部分机械的动力来源。”
“鼹鼠”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厂区，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确凿的意味：
“综合零星情报和之前监听到的只言片语，他们在此地不仅维修武器，很可能已开始试制改进型的82毫米迫击炮弹，甚至小批量试产一种基于毛瑟步枪改造、射速和可靠性更高的新式步枪。那些成品、半成品，尤其是作为生产根基的机床母机和动力设备，必须予以彻底摧毁，才能最大化达成此次行动的‘外科手术’效果，伤其筋骨。”
冈崎顺着“鼹鼠”的手指望去，眼中凶光炽盛，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些滋养着八路军抵抗力量的心脏部件在帝国火焰中扭曲、熔化。
他重重一点头，正要对步话机下达最终破坏命令——
“报告！中佐阁下！”
一名浑身硝烟、胳膊缠着绷带的少尉踉跄跑来，脸上带着惊惶，“八路军援军！从西北和东南两个山坳突然出现！火力很猛，全是自动武器！第一中队左翼接敌，损失很大！他们正在试图夺回二号仓库区，并攻击我第三中队侧后！”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报告，厂区西北和东南方向骤然爆发出远比之前守卫部队猛烈和密集的枪声！
MP40冲锋枪的连射声、MG34通用机枪那极具辨识度的撕裂声、甚至还有捷克式轻机枪的点射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劲的反冲击波。
隐约可见穿着灰色军装的身影，利用熟悉的地形，从意想不到的角落迅猛突进，与正在肃清残敌和准备爆破的日军小队激烈交火。
这正是先前被正面战线牵制、但一直保持高度戒备的八路军总部直属警卫团一部，以及附近闻讯紧急驰援的129师特务营先头部队！
他们装备精良，战斗经验丰富，甫一加入战团，立刻让日军的进攻节奏为之一乱。
几个正在搬运炸药准备安装的日军工兵小组，被突如其来的侧射火力打倒在地。
冈崎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八路军的援兵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果断！
“八嘎！”
他低声咒骂，迅速判断形势。
强行按原计划深入安装炸药，很可能被这支生力军缠住，甚至反包围。
但就此撤退，功亏一篑，他无法向多田骏交代，更无法面对自己胸前的勋章和脸上的伤疤。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一个狠辣而务实的决定。
他一把夺过旁边通讯兵背着的电台话筒，厉声吼道：
“我部已达成初步突击效果，正遭敌优势预备队反扑！请求立即空中支援！重复，请求对目标坐标区域进行覆盖性轰炸！为我部脱离接触创造条件！”
下达完空中呼叫，他转向身旁待命的军官，语速如飞，命令冷酷而清晰：
“命令！第一中队不惜代价，原地转入防御，死死顶住八路军援军的冲击，为破坏行动争取最后时间！”
“第二中队所有爆破组，立即行动！不再追求精细安装，改用预设雷管和速燃导火索，将携带的所有炸药和燃烧弹，集中投掷、安放到‘鼹鼠’指认的核心车间洞口、动力房以及可见的大型设备附近！实施概略覆盖式破坏！五分钟内必须完成并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