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山炮在众人合力下，发出“嘎吱”的呻吟，被一点点推回原位。
刘团长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汗，目光扫过周围惊魂未定、烟熏火燎的战士们，声音嘶哑却如同铁钉般砸进每个人心里：
“都听好了！小鬼子炸得越凶，说明咱们刚才那几炮打到他们痛处了！前沿的兄弟，正用刺刀、用命，替咱们扛着鬼子步兵！他们就等着咱们这几声响，敲掉鬼子的机枪，炸烂鬼子的炮位！咱们多打出一发炮弹，前沿就可能少死十个兄弟！咱们这门炮停了，就有一条防线可能被鬼子撕开！”
他指着那几门依旧滚烫、炮口还冒着青烟的山炮，又指了指远处被硝烟笼罩、枪炮声震天的桑掌主阵地方向：
“装填！给老子继续打！只要炮没炸，人没死绝，炮弹就没停的道理！为了前沿的兄弟--开炮！”
“开炮！！”
阵地上，怒吼声压过了爆炸的余音。
脸上糊着血和泥的炮兵们，眼神里重新燃起了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们推开伤亡的战友，扑灭身边的火焰，再次扑向那些滚烫的钢铁巨兽。
“放！”
轰轰轰……
正当第一军主力在桑掌至张净镇的百里战线上与八路军129师杀得难解难分、血肉横飞之时，一支真正的、淬着剧毒的箭矢，已悄然离弦，无声地射向太行山最脆弱的心脏地带。
冈崎中佐亲自率领的、兵力逼近两千的特别突击大队，在“鼹鼠”那张精准到近乎诡异的地图与实时引导下，如同真正融入山影的幽灵，分作数股，利用夜色、复杂地貌以及八路军因正面巨大压力而不可避免出现的警戒疏漏，渗透、迂回、再渗透。
凌晨四时二十分，黄崖洞外围第三号潜伏哨。
两名暗哨倚在岩石背风处，年轻的那个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就在他合上嘴的刹那，侧后方腐烂落叶层传来几乎无法察觉的“咔嚓”轻响。
年轻哨兵警觉回头，瞳孔中只映出一只戴着黑色手套、迅猛捂来的大手，和另一只手中反握的、涂着哑光涂层的伞兵刀冰冷的刃尖。
“呃~~”
刀刃精准地从下颌与颈椎的缝隙刺入，瞬间破坏了延髓。
旁边的老兵听到异响刚摸向腰间手枪，一根坚韧的钢丝套索已从头顶树枝上垂落，闪电般勒紧了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老兵双腿徒劳地蹬踹，双手抓挠着颈间夺命的细线，脸色迅速变成紫黑，仅仅十几秒后便彻底瘫软。
类似的场景，在拂晓前最黑暗的一个小时里，在兵工厂外围半径五公里的数个方向上，几乎同时发生。
超过二十处明暗哨位、巡逻小组，被这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鬼子特种突击队，以匕首、钢丝、弩箭、乃至徒手格杀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抹去。
上午七时三十分，黄崖洞一号主哨所。
天色已蒙蒙亮，晨雾在山谷间缓慢流淌。
夜班的工人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山洞车间，与揉着眼睛前来接班的早班工人匆匆交错，食堂方向飘来小米粥和窝头的香气。
短暂的喧闹给这座隐蔽的山谷带来些许生气。
哨兵王小柱站在木质瞭望塔上，揉了揉被雾气浸得发涩的眼睛。
他总觉得山下那片杉木林过于安静，连平时清晨惯有的鸟叫都听不见。
一阵山风掠过，林梢晃动，他隐约听到一种密集而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很多人踩着落叶快速移动，却又压抑到极致。
“班长，你听下面那林子……”
他扭过头，朝塔下正在点烟的班长喊道。
话音未落。
“咻——噗！”
一声轻微而特殊的尖啸，几乎与枪声同时抵达。
一发来自林间阴影的9mm手枪子弹（注：鬼子特种部队有时使用缴获或配发的欧制手枪执行隐秘清除任务），精准地贯穿了王小柱的咽喉。
他身体猛地一僵，双手徒劳地捂住喷射出滚烫液体的脖颈，眼中充满了惊愕与茫然，嗬嗬地倒了下去，撞在瞭望塔的木栏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敌袭——！！”
班长扔掉了烟卷，凄厉的警报声瞬间撕裂了山谷虚假的宁静。
然而，回应他的，是骤然爆发的、如同疾风暴雨般的枪声！
“哒哒哒哒——！”
“嗒嗒嗒嗒——！”
至少七八支百式冲锋枪和几挺歪把子轻机枪同时开火，炽热的弹雨瞬间覆盖了小小的哨所。木质的瞭望塔被打得千疮百孔，碎裂的木屑混合着血雾飞扬。
刚刚抓起枪的几名哨兵甚至没来得及找到掩体，便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突击！第一中队，清扫外围所有残余抵抗点！”
“第二中队，直插厂区核心大门！”
“第三中队，抢占左翼山梁制高点！爆破组和工兵紧随第二中队！快！快！快！”
冈崎冰冷、急促、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透过步话机，清晰地传达到每一名鬼子军官耳中。
他本人站在稍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岩石上，举着望远镜。
山谷中，惊慌的呼喊声、零星的还击枪声、鬼子士兵冲锋的嚎叫声混杂在一起，迅速沸腾。
他脸上那道自娘子关留下的疤痕在渐渐明亮的晨光下微微抽搐，不是激动，而是一种精密器械抵达预定位置、即将完成致命一击前的绝对冷酷。
兵工厂内部的反应，已是极限速度。
“关闭一号二号洞库铁门！拉起所有预设绊发雷区！非战斗人员立刻撤入第二防空洞！”
“是！”
“警卫连，全体进入一线阵地！保安队，听赵连长指挥，填补侧翼缺口！”
“是！”
警卫连长赵大山几乎是光着脚从宿舍里冲出来的，他一边嘶吼着命令，一边手忙脚乱地系着武装带，眼睛瞬间就被山谷入口处腾起的硝烟和爆闪的火光刺红。
他看到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鬼子士兵，如同溃堤的洪水般从山口涌入，直扑厂区那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
“快，进入阵地，立刻反击！”
战斗在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哒哒哒~哒哒哒……
咻咻咻~
轰轰轰！
通通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