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四人挤上晚高峰的地铁，跟着程依娜从车水马龙的街道拐进一个安静的胡同。走进一道毫不起眼的小门，里面竟然是个四合院，院子里坐满了等位的客人，从窗户里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房间里见缝插针地布置着桌椅。
服务员大声嚷嚷着从人群中间穿过。
环境杂而不乱，声音里有种很接地气的感觉。
“幸好我上车就开始排号了。”程依娜拿出手机跟前台确认了一下，然后在院子里等了十多分钟就被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挤了四张四人桌，另外三桌已经坐上了人。
铜锅上来的时候，王琇莹就开始兴奋地拍照，程依娜细致地讲解吃锅子的讲究。到了调酱料的时候，两人又开始了争论。程依娜坚持正宗的吃法必须是麻酱加香菜，而王琇莹坚持香油碟加小米辣才是火锅的灵魂。
最后，程依娜转头看向两个裁判，“你们觉得呢？”
她问的是何皎皎跟谷茉，但三个人都将视线看向了何皎皎。她们都在关心何皎皎，东拉西扯也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何皎皎想了想，“我们秀川的习惯是耗油、沙茶加腐乳，其他随意。”
谷茉的回答更严谨，“我喜欢韭菜花、腐乳和麻酱，不过不代表山东人都这么吃。”
根本无法分出胜负，何皎皎举手提议，“机会难得，我们四种蘸料都尝尝，然后再做决定吧！”
王琇莹立即举双手赞成，谷茉也没有反对意见，只有程依娜不满地嚷嚷，声称她们在玷污老北京涮肉。然而，店家齐全的各色调料充分展示他们欢迎玷污的态度。
何皎皎尝了四种口味，觉得还是自己的最好，但是加点芝麻酱也很香。王琇莹一碗调料半碗小米辣的吃法对她来说有点恐怖，而韭菜花的独特之处她还尝不出来。不过，酱料毕竟只是酱料，汤底很干净，除了姜葱以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而鲜切的牛羊肉上来之后，放进锅里一涮就香气四溢。
王琇莹和程依娜好几次偷偷交换视线，她们都觉得很奇怪，何皎皎就跟平时一样，一点异常也没有。
就连何皎皎自己也觉得奇怪，她相当于是被隋佳禾当众拒绝了，她却没有食不下咽，没有失魂落魄，甚至没有觉得多难过。她只是觉得，好像有一部分自己被抽离出去了，但也没走太远，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地、静静地看着她自己。
四人说说笑笑地吃了一个多小时，王琇莹第一个闹着吃撑了，靠在椅子上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动筷子。
没人鄙视她，因为她们三人也一样。
程依娜看着没煮完的菜，板起脸，“咱们把这些分一分，不然浪费了。”
何皎皎靠回椅子上，“先歇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吃。”
话最多的王琇莹也歇菜了，在四人之间的沉默里，大家的目光再次有意无意地汇聚在何皎皎身上。
“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没事。”何皎皎叹了一口气。
今天这顿饭让她越来越了解舍友们，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更近了。这让她感觉好了一点，好像除了隋佳禾之外，她在这个城市里又有了新的牵绊，她不想让隋佳禾的事来破坏这种气氛。
“你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王琇莹说，“也许跟我们说一说就好了呢？”
程依娜一手抚着肚子，“我们可以帮你想办法对付他，集思广益，总比你一个黯然伤神要好。”
何皎皎笑了起来，“我为什么要对付他啊？”
“他那么说你就不生气？”王琇莹坐直了身体，敲了敲桌子，“就算是普通同学，装作不认识也很不礼貌啊！”
“就当他不礼貌吧，跟我……没什么关系。”她摇了摇头，决定转移话题。“我只是……有点后悔了。”
“后悔什么？”王琇莹跟程依娜关心地看着她。
何皎皎沉默了一阵，才犹豫着将自己为隋佳禾考D大的事说了出来，“我原本成绩很普通，为了能跟他在一起，我努力了两年才考上D大。现在想想，真的不值得……”
四个人都安静下来，房间里也只剩下两桌，服务员在旁边叮叮咣咣的收拾东西。
程依娜笑了一声，“是我们D大配不上你啰！”
何皎皎抬起头，看见程依娜眼里的讽刺，而王琇莹也收起了笑容。
“我不是这个意思。”何皎皎摇头。
“那是什么意思？”王琇莹看着她，“D大怎么说也是一所名校，全国为数不多的985，就算比不上清华北大，也还有很多人削尖了脑袋都考不进来，你因为恋爱脑上头，随随便便就考上了，现在就因为一个男生，你说不值得？”
程依娜附和着点点头，“说你恋爱脑你又考了600多分，说你聪明你一点都不知道D大的含金量。幸好你喜欢的人成绩好，要是你喜欢上成绩一般般的，是不是就要少做一道30分大题？你捡大便宜了。”
“成绩不好我为什么喜欢他？”何皎皎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个可能性不成立。
她的话逗得程依娜都笑了起来，只有王琇莹还盯着她，眼里的友善不见了，看向何皎皎的目光中甚至有一种敌意。
何皎皎不解地看向王琇莹，是她要求她说出自己的心事，她还以为她们可以分担自己的情绪，没想到换来披头盖脸的嘲讽。
王琇莹呲笑一声，“我一直对波斯文化感兴趣，所以早就决定报D大的波斯语专业，我朋友想读D大医学院，我们约好一起考D大，我……”她想起好像已经过去很久的高中生涯，情绪有些失控，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克制。
程依娜叹口气，“我比你还要早一点，高一的时候我就把D大的照片贴在房间里，就算是艺术类，我也是苦练三年才考上的。”
“我考上了，可是我朋友却因为一分之差跟梦想擦肩而过。”王琇莹看向何皎皎，“你又不喜欢D大，为什么要跟真正想来的人抢名额。”
“就算我不报D大，你那位差一分的朋友也不可能被录取。”何皎皎冷静地看向王琇莹，“你们拼命、努力的时候，我也没闲着，我的分数不是偷来的，是我自己考上的。”
“何皎皎！”王琇莹愤怒瞪向何皎皎，她的唇角轻轻颤了颤，接着一低头，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何皎皎愣住，她还没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