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县城墙。
喊杀声震天动地,火光与硝烟几乎要将夜空撕裂。
王荣光一脚踹开一具还在抽搐的日军尸体,将打空了弹匣的冲锋枪往身后一甩,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对着一个刚刚爬上垛口的鬼子兵连开三枪。
“砰砰砰!”
三朵血花在那鬼子兵的胸前炸开,他惨叫着向后倒去,摔下城墙。
“杀!”
“为大力报仇!”
“为小刚报仇!”
一营的战士们双眼赤红,胸中燃烧着从机场带来的滔天怒火。
他们不计伤亡,不顾生死,如同一群被激怒的猛虎,用子弹、用刺刀、用拳头,将满腔的悲愤与仇恨,尽数倾泻在面前的敌人身上。
城墙上的日军守备大队被这股悍不畏死的气势彻底打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八路军。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纯粹的泄愤,是野兽般的撕咬。
“营长!西面的城墙已经拿下了!”
一个通讯兵猫着腰,顶着横飞的流弹冲到王荣光身边,嘶声高喊。
王荣光一枪托砸翻一个试图偷袭的鬼子,抓起挂在胸前的步话机,按下了通话键。
“团长!团长!我是一营王荣光!我们已经成功占领西侧城墙!鬼子的守备大队快顶不住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昂扬的战意,脸上的硝烟也掩盖不住那股兴奋。
步话机里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随即响起了林无悔沉稳却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立刻放弃城墙,全营回撤!”
什么?
王荣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团长?你说什么?撤退?”
他大声反问,几乎是在咆哮。
“再给我半个小时!不!二十分钟!我保证把西川有北这个狗娘养的大队全歼在城墙上!给机场死的弟兄们报仇!”
这是他距离胜利最近的一次,也是一营的战士们最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祭奠亡魂的时候。
现在撤退,之前流的血不就白流了吗?
“没有时间了。”
林无悔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压抑着山雨欲来的沉重。
“我军侦察兵刚刚回报,日军第38旅团已经出现在了正面战场,距离你部不足十公里!”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王荣光的脑海中炸响。
第38旅团!
那可是日军一个满编的精锐旅团!
他瞬间明白了团长的意图。
他们这一个团,一旦被日军主力旅团咬住,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的胜利喜悦和复仇的快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冰冷的后怕。
“是!我明白了!”
王荣光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
他丢掉步话机,猛地转身,对着还在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全营注意!交替掩护!立即撤出战斗!快!”
战士们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
一营的战士们迅速脱离战斗,搀扶着伤员,抬着牺牲战友的遗体,如同潮水般退下了刚刚用鲜血占领的城墙。
……
与此同时。
日军第38旅团指挥部。
旅团长麻北正龙脸色铁青地看着地图,刚刚收到的战报让他怒不可遏。
一个小小的正定县,一个守备大队,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被猛虎团攻破了城墙!
西川有北这个废物!
“给西川有北发电!”
麻北正龙对着身边的通讯官低吼。
“命令他,立刻组织所有兵力,主动出击!不惜一切代价,死死缠住猛虎团!”
“告诉他,只要能拖住敌人五分钟!我的主力部队就能完成合围!届时,他就是帝国的大功臣!”
“哈伊!”
电报很快就送到了西川有北的手中。
看着电报上的命令,西川有北的脸比死了爹还要难看。
主动出击?
缠住猛虎团?
他手里还剩下多少人?三百?还是两百?
拿这点残兵败将去跟那群疯子拼命,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
猛虎团那蛮不讲理的火力和悍不畏死的冲锋,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带着人冲出去,不出三分钟就会被对方撕成碎片。
不行,绝对不能去!
西川有北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他捂着自己的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哎呦……我的腰……”
他对着身边一个满脸错愕的大尉说道:“刚才指挥战斗的时候,我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腰……腰好像断了,完全动不了了。”
“你,大岛君!”
西川有北指向那个大尉。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带领剩下的人,执行旅团长阁下的命令!务必咬住猛虎团一营,决不能让他们轻易撤离!”
“这是你为天皇尽忠的最好机会!”
被点名的大岛大尉脸色一白,嘴唇哆嗦了一下,心里把西川有北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这他娘的叫尽忠?这叫送死!
但他不敢违抗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应道:“哈伊!”
大岛大尉集结了仅剩的三百多名士兵,刚走出指挥部不到五十米,冷风一吹,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对劲!
越想越不对劲!
大队长为什么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这个时候摔断了腰?
这摆明了就是个火坑啊!
他停下脚步,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表情。
他一把拉过身边的中尉,用一种虚弱但坚决的语气说道:“小野君,我……我不行了。”
中尉一脸茫然:“大岛长官,您怎么了?”
“唉,”大岛大尉长叹一口气,“常年为帝国征战,风餐露宿,落下了严重的肠胃病。刚才一口凉风灌进来,现在……现在肚子疼得像刀绞一样!”
他弯下腰,装作疼得直不起身的样子。
“指挥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完成旅团长阁下的命令!”
说完,他也不等中尉反应,夹着腿就往厕所的方向狂奔而去,那速度,一点也不像个身患重病的人。
中尉愣在原地,看着大尉飞奔的背影,又看了看前方黑沉沉的夜色和三百多号等着他下令的士兵,脸都绿了。
我……我也去?
不行,这个理由已经被用过了。
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借口。
他转身,找到一个少尉,满脸沉痛地拍着他的肩膀:“山本君,我的家族有遗传性心脏病史,刚才情绪一激动,现在心口堵得慌,恐怕……恐怕无法再指挥战斗了。”
少尉目瞪口呆。
就这样,指挥权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在一群惜命的日军军官手中飞快地传递着。
少尉传给了曹长,曹长传给了军曹……
最后,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到了一个名叫油泽的伍长肩上。
一个刚刚被提拔起来的,一脸稚嫩的年轻伍长。
最后一任“指挥官”——一名上等兵,在把指挥权交给他时,表情庄严肃穆,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油泽伍长,我身体不适,现在,你就是西川大队的最高指挥官!”
他顿了顿,觉得还不够隆重,又补充了一句。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队长!西川大队,也将改名为油泽大队!”
“油泽君,帝国的荣光,就拜托你了!”
说完,这位上等兵捂着脑袋,呻吟道:“我的老毛病,战壕恐惧症又犯了……”然后一溜烟跑了。
油泽伍长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被塞了一把象征着指挥权的军刀,看着眼前三百多双同样茫然的眼睛,彻底傻了。
油泽……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