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空城的死寂。
秋叶雄真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后背传来,推着他向前踉跄了一步。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胸口,一个血洞正在向外汩汩冒着鲜血。
剧烈的疼痛,此刻才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啊……”
他张开嘴,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嗬嗬声,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中佐阁下!”
“保护阁下!”
周围的日军警卫和军官们瞬间炸了锅,乱成一团。
几名警卫手忙脚乱地扑上去,想要扶住倒下的秋叶雄真,却被他身上的血染红了双手。
街道的另一头,那个堆着干草的墙角里。
“打中了!排长,我打中那个狗日的大官了!”
一个年轻的战士压抑着兴奋,声音都在发颤。
“别嚷嚷,赶紧撤!”
旁边的老兵一把拉住他,两人迅速掀开身下一块伪装好的木板,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口,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木板被重新盖上,几把干草被随意地拨弄过来,遮盖了所有痕迹。
“在那边!”
“人从那里跑了!”
一群反应过来的鬼子兵怒吼着冲向草垛,粗暴地将干草扒开。
人早已不见踪影。
一个鬼子军曹指着地面上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又惊又怒。
“地道!八嘎,他们钻进地道里了!”
几名士兵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追,却被一名少佐拦住。
“站住!不准追!”
那名少佐脸色铁青。
“下面情况不明,贸然进去就是送死!”
众人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仿佛能看到死神在下面招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卫生兵!卫生兵在哪里!”
那名少-佐,也是这支部队里军衔仅次于秋叶雄真的斑度少佐,对着四周大声嘶吼。
一名卫生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跪在秋叶雄真的身边,颤抖着手剪开他的军服。
周围的军官们全都围了上来,神情紧张。
指挥官的生死,直接关系到这支部队的士气和接下来的战局。
卫生兵检查了一下伤口,又探了探秋叶雄真的鼻息,原本惨白的脸色竟然浮现出一丝喜色。
他猛地回头,对着斑度少佐报告。
“少佐阁下!中佐阁下没有生命危险!子弹打偏了,没有击中要害!”
“哟西!”
斑度少佐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周围的军官们也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只要指挥官还活着,军心就还能稳住。
“快!立刻进行急救,然后马上将中佐阁下转移……”
斑度的话还没说完。
“咻——”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从旁边一栋二层民居的屋顶上传来。
一个眼尖的鬼子兵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
“手榴弹!”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那颗黑乎乎的、冒着青烟的玩意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朝着人群中央落了下来。
落点,正是躺在地上的秋叶雄真身边。
这一刻,所有人的大脑都一片空白。
斑度少佐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旁边一堵断墙扑了过去。
其他的军官和士兵也作鸟兽散,连滚带爬地寻找掩体。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们完全忘记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指挥官,也忘记了那个正跪在地上,一脸茫然抬起头的卫生兵。
卫生兵的脸上,还挂着刚刚救下指挥官的庆幸。
下一秒。
“轰!”
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橘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浓烟,轰然炸开!
泥土、碎石和破碎的血肉被高高抛起,又噼里啪啦地落下。
刚才还围着人的地方,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大坑。
秋叶雄真和他那位刚刚宣布他没有生命危险的卫生兵,一起被炸得四分五裂,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断墙后面,斑度少佐灰头土脸地抬起头,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看着那个冒着青烟的弹坑,和散落四周的残肢断臂,整个人都傻了。
死了?
就这么……死了?
前一秒还在庆幸没有生命危险,后一秒就直接被送去见了天照大神。
这算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斑度的全身。
他现在终于明白,他们踏入的不是一座空城,而是一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巨大无比的坟墓。
现在,作为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必须带领部队从这个坟墓里爬出去。
“少佐阁下……”一名大尉颤抖着声音开口,“我们……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斑度也想知道怎么办。
部队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敌人藏在暗处,如同鬼魅,根本找不到。
“撤退吗?”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掐灭。
现在撤退,就等于承认了这次进攻的彻底失败。付出了近五百人的伤亡,却连敌人的主力都没碰到,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紧闭门窗的房屋和深不见底的地道口上。
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狠厉。
“他们是躲在地下的老鼠!”斑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既然是老鼠,那就用烟把他们熏出来!”
“来人!”
一名侦察兵跑到他面前。
“你,带路!去刚才那个地道口!”
“嗨!”
很快,斑度就站在了那个草垛下的地道口前。
他盯着黑漆漆的洞口,仿佛要将里面的八路军活活瞪出来。
“传我命令!”他对着身后的军官们下令,“搜集柴火!把所有能烧的东西,桌子、椅子、门板,全都给我搬过来!”
“还有汽油和煤油!仓库里带来的,全都给我浇上去!”
“我要用火攻!把这些该死的老鼠,全部烧死在地洞里!”
“嗨!”
接到命令的日军士兵如蒙大赦,总算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虽然依旧心惊胆战,但总比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等着挨黑枪要好。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差事。
“砰!”
一名正试图拆下一扇木门的鬼子兵,额头正中爆出一团血花,仰天倒下。
枪声来自街对面一栋房子的二楼窗户,可当鬼子们的机枪扫过去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轰!”
两名士兵抬着一张八仙桌,刚走到街上,一颗手榴弹就在他们脚边炸响,两人惨叫着倒在血泊中。
袭击无处不在。
可能来自屋顶,可能来自窗口,也可能来自某个不起眼的墙洞。
打完就跑,绝不恋战。
短短十几分钟,为了搜集所谓的“柴火”,又有二十多名日军士兵倒下。
伤亡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整个日军部队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每个人都弓着身子,端着枪,警惕地看着四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生怕下一颗子弹就奔着自己而来。
在军官们的不断催促和打骂下,一堆柴火、破烂家具,总算在那个地道口堆了起来。
士兵们将一桶桶煤油和汽油粗暴地浇在上面。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斑度从一名士兵手中夺过火把,亲自走上前。
他看着眼前这堆寄托着他翻盘希望的柴火,脸上的肌肉因为狰狞而扭曲。
“烧!”
他将火把,狠狠地扔了上去!
呼!
火焰瞬间窜起两米多高,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一片橘红。
黑色的浓烟,夹杂着刺鼻的煤油味,被烈火逼着,疯狂地灌入那个黑漆漆的地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