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瘦小的身躯跪在地上，像一根被霜打过的野草，却顽强地挺直了脊梁。
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无悔。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个孩子和林无悔身上。
林无悔看着他，目光复杂。
收下他？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连枪都扛不稳，上了战场就是活靶子。
独立二团不是善堂，尤其是在敌后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他不能拿战士们的生命开玩笑。
可若是拒绝，这孩子眼里的光，怕是就要彻底熄灭了。
“我知道你想报仇，也想吃饱饭。”林无悔蹲下身，与孩子平视，“但我们是打仗的队伍，随时都可能死人。”
“我不能收你。”
孩子的嘴唇哆嗦着，眼里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失望让他几乎要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三营长王德胜走了过来。
他那只空荡荡的袖管在风中摆动，更添几分萧瑟。
“团长，”
王德胜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咱们之前打鬼子运输队，缴获的枪不少。”
“后来为了方便行军，好多磨损厉害的都就地销毁了，现在想想，可惜了。”
他看了一眼那些渴望参军却被淘汰的青壮年，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孩子。
“咱们是主力部队，要打硬仗，确实不能带新兵蛋子。”
“可要是把这些百姓组织起来，成立一支民兵队伍，不求他们攻城拔寨，只求他们在咱们顾及不到的地方，给鬼子下下绊子，埋个地雷，放个冷枪……”
“那整个武宁县，鬼子就别想睡个安稳觉！”
独臂老兵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林无悔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发动群众！这才是人民战争的精髓！
他一直想着怎么靠独立二团这千把人跟鬼子周旋，却忘了，这片土地上，有千千万万个像眼前这个孩子一样，与鬼子有血海深仇的百姓！
他们才是最庞大的力量！
“好主意！”林无悔一拍大腿，“老王，你这个想法太及时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个营长：“但是，要组织这样一支队伍，必须有一个镇得住场子，而且在当地有威望的人来带头。”
话音刚落，张虎、王荣光、王德胜，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一营排长，李铁。
李铁本就是武宁县本地人，原武宁县区小队的队长，手下的弟兄们不少都牺牲在了鬼子手里。
要论对这片土地的熟悉，对鬼子的仇恨，以及在当地百姓中的威望，没人比他更合适。
被众人盯着，李铁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
他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往前一步，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团长！我愿意！只要能打鬼子，让我干什么都行！”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那是激动，也是压抑许久的仇恨找到了宣泄口的颤抖。
“但是……”李铁话音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抠门”的本色，“团长，光杆司令可拉不起队伍。”
“您看，这人手好说，可枪支弹药，还有……粮食，总得有吧？”
“不然弟兄们饿着肚子，可没力气跟鬼子拼命。”
“哈哈哈！”张虎被他这副样子逗乐了，“你小子，刚要当官就想着要东西了！”
林无悔却笑着摆了摆手：“要！不但要给，还要给足！”
他当即拍板：“从今天起，成立武宁县抗日义勇军！”
“由李铁担任大队长，负责整合武宁县所有愿意抗日的武装力量和百姓！”
“我把之前缴获剩下的粮食，全部交给你！”
“另外，再给你五十支三八大盖，子弹五千发！这是你的启动资金！”
林无悔的语气斩钉截铁。
“人，你自己去各个村子招。”
“记住，义勇军刚成立，战斗力弱，不要跟鬼子硬碰硬。”
“化整为零，分成无数个小队，今天炸个碉堡，明天拔个炮楼，用麻雀战、地雷战跟鬼子耗！”
“让小鬼子在武宁县，睁眼闭眼都是敌人！”
“是！”李铁激动地再次敬礼，眼眶都红了。
他转过身，对着那些落选的青壮年，以及跪在地上的孩子，大手一挥。
“想打鬼子的，想给爹娘报仇的，都跟我走！”
“八路军主力部队有纪律，咱义勇军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有把子力气，敢跟鬼子拼命，我就收！”
“哦！”
人群瞬间沸腾了。
那些原本垂头丧气的汉子们，一个个又挺直了腰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就连那个跪在地上的孩子，也一骨碌爬起来，擦干眼泪，紧紧跟在了李铁身后。
李铁带着这支新生的、略显寒酸的队伍，领了粮食和枪支，头也不回地朝着下一个村子走去。
看着他们远去，一营长王荣光忍不住对身边的王德胜竖起了大拇指：“老王，你这招高啊，没有友军，就硬生生给咱们造了一支友军出来！”
王德胜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都是团长指挥有方。”
旁边的张虎却皱起了眉头，他走到林无悔身边，压低了声音：“团长，咱们的粮食本就不多了，这一下全给了李铁，咱们这一千多号兄弟……”
“虽说你有那变戏法的本事，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张虎知道林无悔总能凭空弄来猪肉和牛肉罐头改善伙食，可那毕竟是少数，一千多人的主粮才是大头。
林无悔闻言，却只是一笑，正要开口。
一名侦察兵飞马而来，在距离林无悔十几米外便翻身下马，几步冲到跟前。
“报告团长！紧急军情！”
侦察兵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鬼子一支运输中队，正沿着公路朝柳林河滩方向开进！预计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抵达！”
“我们的人看得真真的，车上虽然盖着帆布，但风吹起来，底下全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
话音落下，张虎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王荣光和王德胜也是一脸的惊喜。
林无悔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拍了拍张虎的肩膀，笑道：“看见没？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娘的，这不就是送上门的肥肉吗！”张虎兴奋地一砸拳头，浑身的骨节都在噼啪作响。
有了粮食和枪，李铁的义勇军就能迅速壮大，到时候，整个武宁县都会变成鬼子的泥潭！
林无悔大手一挥，声音冷厉，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战士的耳中。
“命令！全团集合，目标柳林河滩！”
“准备……收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