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子被吊死在村口槐树上的第二天，五十里外的陈家集，伪军小队长李麻子，晚上多喝了几杯，起夜的时候在自家院里被人摸了脖子。
第三天，赵家镇据点外，负责巡逻的一队伪军，连人带枪，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榜之上，一个个名字后面，被用血红的朱砂画上了叉。
每一个叉，都代表着一颗掉在地上的人头。
铁刃特战队如同暗夜里的死神，专门收割那些罪大恶极的汉奸头子。
而猛虎团下属的各路武工队，则化身成了跗骨之蛆，死死地咬住了日伪军的补给线。
今天炸你一段铁路，明天抢你一车粮食，后天再端掉你一个运输中转站。
一时间，整个晋西北的日伪占领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最初，还只是一些胆子小，或者本就离八路根据地近的伪军据点，偷偷派人过来联系，想要投诚。
可随着各地粮道被频繁打击，情况开始发生了质变。
不少据点里的伪军，别说吃肉了，连稀饭都快喝不上了。
人要是连饭都吃不饱，那脑子里就容易想些别的事情。
于是，前来秘密投诚的伪军，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独立二团指挥部。
张虎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来，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端起桌上的大茶缸子就灌了一气。
“团长，有效果了！”
他抹了把嘴，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咱们之前那些根据地，后来被鬼子占了的地方，那些据点里的二鬼子，差不多有三成，都派人跟咱们搭上线了！”
三成，这已经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字。
这意味着，只要时机一到，这些据点就能瞬间倒戈。
“不过……”张虎话锋一转，眉头又皱了起来，“也有不少硬骨头。”
“特别是那些兵力多、装备好的据点，他们的运输队有重兵保护！”
“咱们的武工队啃不动，日子过得还舒坦，就没把咱们的‘黑榜’当回事。”
林无悔正背对着他，看着墙上那副巨大的军事地图。
地图上，用红蓝两种颜色的箭头和标记，画满了各种态势。
听到张虎的话，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
“三成，足够了。”
“足够了？”张虎一愣，“团长，那剩下的七成呢？”
“剩下的，我们可以‘送’给他们。”林无悔走到桌边，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
“张虎。”
“到！”张虎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派人出去，想办法找几个日军里的探子，不用抓，也别惊动他们。”
张虎更迷糊了，这是什么命令？发现特务不抓，留着过年吗？
林无悔继续说道：“故意把消息漏给他们，就说……”
“咱们已经策反了六成的伪军，只等总攻号令一响，就会在战场上集体倒戈。”
“什么？六成？！”
张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他们明明只搞定了三成，这直接翻了一倍啊！
这不是扯淡吗？
他张了张嘴，想问为什么，但看着林无悔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团长这么做，必有深意。
“是！我马上去办！”
张虎用力点点头，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指挥部，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六成……乖乖，团长这招也太黑了！”
“这是要把二鬼子往死里坑啊！”
看着张虎的背影，林无悔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了一下。
阳谋。
这就是赤裸裸的阳谋。
消息传到鬼子耳朵里，他们信，还是不信？
不信？
那他就继续让铁刃和武工队加大压力，把三成变成四成，四成变成五成，直到他们信为止。
信了？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日本人多疑的性格，会让他们立刻在伪军内部展开严酷的清洗和甄别。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到时候，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伪军会怎么想？
那些本不想投诚的，被自己主子一逼，会不会也动了别的心思？
无论鬼子怎么选，他们都输定了。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场。
……
七山据点。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伪军队长钱老六的脸上。
钱老六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太君，您这是……”他捂着脸，又惊又怒，却不敢发作。
站在他面前的，是据点的日军中队长，山田信雄。
山田手里捏着一张纸条，那是刚刚从情报贩子手里高价买来的情报。
他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毒狠毒的光。
“钱桑，你的，是不是已经投靠了八路？”
山田用生硬的中国话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冤枉啊太君！”
钱老六“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我钱老六对大日本帝国忠心耿耿，天日可表！”
“我连八路的人都没见过啊！”
“没见过？”山田冷笑一声，把那张情报纸条摔在他脸上，“那为什么，我们派出去的运输队，每一次，每一次都被八路精准地伏击？”
“我们的路线，只有你和几个皇军军官知道！”
“说！你是不是把布防图和行军路线，都给了八路？！”
钱老六捡起纸条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七山据点钱队长已秘密投诚”，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这是栽赃！是陷害！
“太君，这是假的！是八路的离间计啊！”
钱老六磕头如捣蒜，额头都磕出了血，“您想想，我要是真投了八路，我还能安安稳稳地待在这儿吗？”
“我早跑了！”
山田信雄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变幻不定。
钱老六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可上头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求彻查内部，任何有通敌嫌疑的，格杀勿论！
“来人！”山田吼了一声。
两个如狼似虎的日本兵冲了进来。
“把他带下去，好好‘审问’！”
“让他知道，欺骗皇军的下场！”
钱老六被拖了下去，很快，隔壁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和痛苦的闷哼。
半个时辰后，钱老六像条死狗一样被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浑身是伤，一瘸一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连他亲妈都快认不出来了。
山田信雄跟着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钱桑，这次，我暂且信你一次。”
山田之所以没下死手，是因为这个七山据点刚建不久，周围地形复杂，村庄分散，没有钱老六这个地头蛇带路，他们连出门抢粮都找不着北。
“但是，”山田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八路有任何牵连，我会亲手，一枪打爆你的脑袋！”
说完，山田转身离去。
留下钱老六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喘着粗气。
他眼中，充满了屈辱和怨毒。
夜深了。
一个心腹手下端着一盆热水，悄悄溜进钱老六的房间。
“队长，您……您没事吧？”
手下看着钱老六的惨状，声音都有些发颤。
钱老六挣扎着坐起来，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血污，疼得龇牙咧嘴。
“我操他姥姥的小日本……”
他低声咒骂着，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恨意，“老子给他们当牛做马，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们就这么对老子？！”
心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凑到钱老六耳边，压低了声音。
“队长，这日子……”
“他娘的没法过了！”
“今天打的是您，明天就可能轮到咱们兄弟！”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
那心腹没再说下去，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钱老六擦脸的动作停住了。
他想起了山田那双冰冷的眼睛，想起了自己被打时那几个日本兵脸上轻蔑的笑容，想起了那张莫名其妙的情报……
一股邪火，从他心底里猛地窜了上来。
“队长，八路那边说了，‘黑榜’只杀首恶，咱们要是反正过去，就是将功补过！”
“王狗子是死有余辜，可咱们……咱们还有得选啊！”
心腹的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钱老六心中的炸药桶。
是啊，反正都是死。
给日本人当狗，最后落得个乱枪打死的下场。
反了，或许还能博出一条活路！
钱老六将手里的毛巾狠狠摔进盆里，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
“他妈的！”
“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