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悔吼声未落,毁灭性的爆炸便已将整片山坡笼罩。
剧烈的冲击波裹挟着泥土和碎石,狠狠拍在每个人的背上,震得人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
战士们死死趴在地上,感觉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耳边除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只剩下尖锐的破空声和弹片撕裂空气时发出的“嘶嘶”怪叫。
炮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发炮弹的余波散去,林无悔猛地抬起头,抖掉满身的泥土。
“伤亡情况!”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冷静。
“团长,七个弟兄……没了,还有十几个挂了彩。”李铁的脸上蹭掉了老大一块皮,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悲痛。
林无悔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片刻,眼底却没有丝毫动摇,反而亮起一抹骇人的光。
成了。
小鬼子这条大鱼,到底还是被他用这几发掷弹筒给钓出来了!
“传令兵!”
“到!”
“告诉马三,该他干活了!”
几乎就在林无悔下令的同时,在他们阵地后方更为隐蔽的一处反斜面上,独立二团二营营长马三,正用炮队镜死死盯着河源县城的方向。
刚才那一轮炮击,十几道火光在县城方向腾空而起,那清晰的弹道轨迹,在他这个炮兵专家眼里,无异于黑夜中的灯塔。
“狗日的小鬼子,还真舍得下本钱!”
马三冷笑一声,放下炮队镜,眼中杀气毕露,“还以为老子们是以前的小米加步枪?”
“今天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炮兵对轰!”
他猛地一挥手,声嘶力竭地吼道:“目标,河源县城东北方向炮兵阵地,方位XXX,标尺XXX!”
“五十门迫击炮,三发急速射!给老子把那片地掀了!”
“是!”
早已准备就绪的五十个迫击炮小组同时动作。
“开炮!”
没有零星的“通通”声,取而代ž之的,是一阵密不透风、连绵不绝的钢铁轰鸣!
“咚咚咚咚咚——!”
五十根炮管在同一时间喷吐出火舌,一百五十发迫击炮弹带着复仇的怒火,尖啸着撕裂夜幕,如同一场倒灌向县城的钢铁暴雨,朝着日军炮兵阵地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
……
河源县城,日军炮兵阵地。
炮兵中队长刚刚得意地放下望远镜,正准备命令进行第二轮炮击,将山头上的八路彻底抹去。
就在这时,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密集尖啸声由远及近,迅速充斥了他的整个耳膜。
他猛地抬头,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夜空中,数不清的黑点如同蝗群一般,遮蔽了星光,朝着他们头顶直坠而下!
“炮……炮击!隐蔽!”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随后,整个人就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彻底吞没。
“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响彻整个河源县城,其声势比刚才日军的炮击猛烈了十倍不止!
整个日军炮兵阵地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剧烈的爆炸将一门门九二式步兵炮和四一式山炮连同周围的炮手一起,炸得四分五裂,掀飞到半空中,再重重落下。
惨叫声、爆炸声、金属扭曲的哀鸣声混杂在一起!
仅仅一分钟后,当硝烟稍稍散去,那片刚刚还不可一世的炮兵阵地,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焦黑的死地,再也听不到半点声息。
县城指挥部内,刚刚还因为齐木中佐的“小题大做”而腹诽不已的秋野少佐,此刻脸色惨白如纸,端着茶杯的手抖得如同筛糠。
地面剧烈的震动让他杯中的茶水洒了一地,窗外那堪比白昼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什么声音?地震了吗?”秋野结结巴巴地问道,眼神里满是惊恐和茫然。
一名通讯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死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报……报告大队长阁下!炮……炮兵中队……玉碎!全员玉碎!”
“纳尼?!”
秋野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猛地冲到窗边,看着城外那片冲天的火光,整个人如遭雷击,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八嘎!这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火力?”
他失声尖叫,之前的傲慢和不屑荡然无存,“这……这是一个炮兵营!对面至少有一个炮兵营的火力!”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袭扰,什么诱敌,都是狗屁!
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他们视若珍宝的炮兵中队!他们被耍了!
齐木中佐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预料到八路另有图谋,却没想到对方的胃口如此之大,手段如此狠辣!
先用几具掷弹筒佯攻,引诱自己的炮兵开火暴露位置,然后用数十倍的火力瞬间将其摧毁!
如此精准的判断,如此果决的行动,如此强大的火力……
一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齐木的脑海。
“晋西北,独立二团……林无悔。”齐木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也只有那个在汾口、在宁武县数次让帝国军队蒙受奇耻大辱的家伙,才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
“大队长阁下,火车站!火车站决不能有失!”回过神来的秋野焦急地大喊,“那里存放着我们大队半个月的补给!一旦被八路拿下,我们在河源的后勤就全完了!”
“我当然知道。”齐木冷冷地打断他,眼神在地图上飞快扫动,“但你以为,林无悔费了这么大劲,真的只为了一个火车站?”
他伸出手指,在从县城通往火车站的道路上重重一点。
“围点打援,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现在派部队出去,正中他的下怀。”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火车站被他们……”
“让伪靖安团出城!”齐木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让他们去增援火车站,去探探路。”
“靖安团?”一个参谋迟疑道,“他们……他们只有三个缺编营的兵力,七八百人,武器装备也差,恐怕……”
“让他们去,就是让他们去送死。”齐木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要用这七八百条支那人的命,看看林无悔的伏兵到底在哪里!”
命令下达,驻扎在城里的伪靖安团顿时炸了锅。
这支部队严重缺编,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汉阳造、老套筒、甚至还有几杆鸟枪,被强行从营房里赶出来时,一个个骂骂咧咧,满脸不情愿。
但在日军明晃晃的刺刀逼迫下,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朝着城外走去。
与此同时,在县城通往火车站的必经之路两侧,独立二团一营和三营的战士们早已潜伏多时。
营长王荣光和独臂营长王德胜正凑在一起,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出城的队伍。
“他娘的,怎么是二鬼子?”王德胜放下望远镜,啐了一口,“还以为能钓出来一条大鱼,结果就来了这么一群歪瓜裂枣。”
王荣光也皱起了眉:“老王,这伙伪军看着就不堪一击,咱们要是开了火,小鬼子怕是更不敢出来了。团长的意思是……”
两人正犹豫间,背后的步话机突然传出“滋啦”的电流声,紧接着,林无悔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荣光,德胜,别犹豫。”
“打!”
林无悔的声音斩钉截铁:“城里的齐木不是傻子,他已经猜到我们有埋伏了。”
“这七八百伪军就是他扔出来探路的石子。他想看我们的底牌,我们就打给他看!”
顿了顿,林无悔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送上门来的肉,不吃白不吃!把这群二鬼子给我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