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源县城东侧的山头笼罩在夜色中。
林无悔趴伏在山顶的草丛里，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两公里外的火车站。
副团长张虎和警卫连连长李铁，像两尊护法一样，一左一右地守在他身边。
身后，是独立二团最精锐的二营和警卫连的战士们，他们已经挖好了简易的掩体，黑洞洞的枪口同样对准了远方的目标。
望远镜的视野里，火车站灯火通明，几个高大的探照灯光柱不停地在周围的旷野上扫来扫去，将站台、仓库和铁轨照得纤毫毕现。
“他娘的，这小鬼子是真把这儿当成乌龟壳了。”张虎也举着望远镜，低声骂了一句。
火车站的防御工事修得极为规整。
站台边缘、仓库屋顶、以及那座三层高的站房小楼上，都用沙袋垒砌了机枪阵地，火力点交叉错落，几乎没有死角。
一队队荷枪实弹的鬼子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在站内巡逻，戒备森严。
林无悔的目光在站房小楼的楼顶多停留了几秒。
那里架着一挺九二式重机枪，是整个火车站的火力制高点，威胁最大。
“怎么样团长？看清了？”张虎放下望远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嗯。”林无悔应了一声，声音没有波澜，“驻守的是一个齐装满员的日军中队，没看到一个伪军。”
张虎和李铁闻言，神色都凝重了几分。
没有伪军，意味着这里的敌人全都是硬骨头。
一个日军标准中队，兵力接近二百人，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远非那些二鬼子可比。
“团长，怎么打？直接让弟兄们摸上去？”李铁压低声音问。
“不急。”林无悔摇摇头，放下了望远镜，“先敲掉他们几个露在外面的火力点，给他们点压力。”
他回过头，对身后的一个排长命令道：“让掷弹筒小组上来，目标，站房楼顶的重机枪，还有那几个探照灯，给我一次性端掉。”
“是！”
很快，几个抱着掷弹筒的战士猫着腰跑了上来，在山坡上迅速找好位置，架设起来。
张虎看着那几根黑乎乎的铁管子，撇了撇嘴，凑到林无悔身边小声嘀咕：“团长，咱团里那几十门迫击炮，全给马三那小子拉去打援了，咱们倒好，就分到这几个老掉牙的掷弹筒，都快在仓库里生锈了。”
李铁在旁边听见了，也忍不住嘿嘿一笑：“副团长，您别说，这玩意儿咱都好久没用了，弟兄们刚拿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手生呢。”
自从独立二团阔气起来，有了自己的炮兵连，这种射程近、精度差的掷弹筒就渐渐被淘汰了。也就是这次兵分几路，火力紧张，才重新从仓库里翻了出来。
“有的用就不错了，挑三拣四。”林无悔头也不回地说道，“准备好了就打。”
张虎和李铁立刻闭上了嘴。
“掷弹筒，准备完毕！”
“放！”
随着林无悔一声令下，几声沉闷的“通通”声在山坡上响起。
数枚榴弹拖着微弱的尾迹，划过夜空，形成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向火车站。
“轰！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站房小楼的楼顶，那挺九二式重机枪连同旁边的几个鬼子机枪手，被一发榴弹直接命中，炸成了一团飞溅的血肉和零件。
另外几发榴弹也准确地命中了探照灯，一时间火花四溅，整个火车站陷入了短暂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站内的鬼子瞬间炸了锅。
“敌袭！敌袭！”
凄厉的日语嘶吼声和尖锐的哨声响彻一片。
……
河源县城，日军守备大队指挥部。
“啪！”
一枚绿色的照明弹在火车站方向的上空炸开，将半个天空映照得惨绿。
正在沙盘前研究地图的守备大队大队长齐木中佐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望向窗外。
“报告大队长阁下！火车站遭到八路军袭击！”一名通讯兵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纳尼？”齐木中佐眉头紧锁。
“火车站刚刚发来紧急通讯，他们遭到了支那军队的炮击，请求战术指导！”
“炮击？”
齐木中佐还没说话，他身旁一个身材矮胖的军官已经嗤笑出声。
此人是原河源县守备大队的大队长，秋野中佐佐。
秋野一脸不屑地说道：“大队长阁下，不必惊慌。根据我跟这伙土八路交手多年的经验，他们所谓的‘炮’，无非就是几具缴获的掷弹筒而已。”
“听这动静，最多也就五六具。我判断，袭击火车站的八路，兵力不会超过五百人。”
他背着手，一副老资格的模样分析道：“这帮土八`路`，一向喜欢搞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
齐木中佐没有理会秋野的自作聪明。
他走到窗边，看着火车站方向不断闪烁的火光，眼神里满是疑惑。
土八路……袭击火车站？
还是在他齐木大队眼皮子底下的火车站？
他们哪来的胆子？
河源县城与火车站相距不过两公里，城中驻扎着他整整两个守备大队，还有县城炮兵中队的八门九二式步兵炮和两门四一式山炮。
只要他一声令下，十几分钟之内，增援部队就能抵达。半个小时之内，他的炮火就能将火车站周围的土地犁上一遍。
这种情况下，主动攻击火车站，无异于自杀。
这伙八路，是真的疯了？还是说……他们另有图谋？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齐木心头升起。
他不喜欢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秋野君的判断有一定道理。”齐木缓缓开口，声音冷冽，“但我们不能被八路的思维所局限。”
他转身，目光扫过指挥部内的所有军官，下达了命令：“传我命令！”
“哈伊！”众人齐齐低头。
“第一，命令火车站守备中队，坚守待援，绝对不许出击！他们只需要拖住敌人即可！”
“第二，命令城内所有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封锁所有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城！”
“第三！”齐木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命令炮兵中队，立刻测算攻击诸元！目标，火车站东侧山头！我要用炮火，将那里的土八路，全部给我轰成碎片！”
既然你们敢在我的炮口下跳出来，那就别怪我以本伤人了！
秋野中佐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不派出援兵，而是直接动用整个炮兵中队的火力进行覆盖式炮击？
这……这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为了区区几百个土八路，就动用如此宝贵的炮火，简直是拿大炮打蚊子！
然而，看着齐木中佐那不容置疑的表情，他明智地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随着齐木的命令下达，整个河源县城迅速运转起来。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夜空，沉重的炮兵阵地上，鬼子炮兵们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一门门狰狞的火炮，缓缓调转炮口，对准了林无悔等人所在的山头。
山头上，林无悔正准备下令步兵发起试探性进攻，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河源县城的方向。
紧接着，他的耳边，就听到了那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声。
不是一声，而是一片！
十几发炮弹撕裂空气，带着死神的呼啸，从县城的方向腾空而起，朝着他们所在的阵地铺天盖地地砸了过来！
“卧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