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
李桂英放下望远镜。
“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沈清和柳成。
“现在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不过，这话要反过来说。”
“现在是我们在山上，俯瞰整个洛镇，他们在洛镇里，成了笼中之鸟，瓮中之鳖！”
“我们的反攻，现在开始！”
沈清闻言，一直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政委说得对！该我们了！”
柳成更是兴奋得一拍大腿。
“政委，您就下命令吧！我早就等不及了！”
“您这招太高了！先是示敌以弱，把他们引进地道，再炸塌地道，断其主力。现在又在他们最恐惧、最混乱的时候，从后山杀出来，给他们来个反包围！”
柳成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
“这简直就是教科书一样的'关门打狗'！不，是'请君入瓮'再加'瓮中捉鳖'！高！实在是高！”
李桂英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
“少拍马屁，抓紧时间。”
“命令，猛虎团五营、六营，立刻随我下山，快速穿插，抢占县城所有出口，对洛镇内的残余日军，形成反包围圈！”
“是！”
沈清和柳成齐声应道，声音洪亮。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刚刚撤出地道的战士们，甚至来不及喝上一口水，立刻重新整理装备。
疲惫被高昂的战意一扫而空。
两个营的战士，如同两条下山的猛虎，借着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山下的洛镇扑去。
……
洛镇，原日军指挥部小楼。
高桥和斑度还沉浸在被孙德旺点醒的恐惧之中。
他们成了靶子！
一想到无数双八路军的眼睛正在后山的山林里盯着他们，两人就感觉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镇子外围突然响起了零星的枪声。
“怎么回事？”
高桥心里一个咯噔，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名通信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报告中佐！八路……八路从后山下来了！”
“他们……他们正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包抄过来，我们派出去的警戒哨，全都……全都失去了联系！”
“纳尼？！”
高桥和斑度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
只见远处的黑暗中，火光闪动，枪声越来越密集。
八路军的包围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
“快！组织部队！突围！”
高死又惊又怒，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从南门！南门是他们唯一的缺口！从南门冲出去！”
残余的数百名日军和伪军，在军官的驱赶下，乱哄哄地朝着南门涌去。
而此时，柳成的五营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南门外。
“快快快！把家伙都给老子架起来！”
柳成猫着腰，亲自指挥着战士们布置阵地。
“重机枪，看到前面那个被炸塌的土墙了没有？架在那里，给我封死出口！”
“那边的歪脖子树下，再架一挺！”
“交叉火力！要交叉火力！别让小鬼子有死角！”
“炮连！炮连在哪？把咱们所有的迫击炮、步兵炮都给老子搬上来，在那边的凹地里建阵地！听我命令，给我照着镇门口，狠狠地轰！”
一条由战壕、机枪火力点和炮兵阵地组成的简易防线，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被构筑完成。
当高桥和斑度带着残兵败将冲到南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月光下，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正隔着一道被他们自己炸毁的战壕，静静地瞄准着他们。
高桥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
他做梦也没想到，攻守之势，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生了逆转。
几个小时前，还是他们用机枪和火炮封锁八路军。
现在，轮到他们了。
“突围！”
高桥拔出指挥刀，向前猛地一挥。
“杀给给——！”
绝望的嘶吼声中，几十名日军端着刺刀，率先发起了冲锋。
他们是第一波炮灰。
“打！”
柳成怒吼一声。
“哒哒哒哒哒——！”
架在土墙上的那挺重机枪率先发出怒吼，一条火舌喷吐而出，瞬间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鬼子扫倒在地。
“给老子死！”
一名满脸横肉的重机枪手，死死按住扳机，枪身剧烈地抖动着。
滚烫的弹壳叮叮当当地跳出来，落了一地。
前面的鬼子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成片成片地倒下。
后面的鬼子想要卧倒，可后面的人又推着他们往前冲，乱成一团。
这名机枪手一个人，就死死地压制住了镇门口上百名敌人。
“好！打得好！”
旁边的弹药手兴奋地大叫，手脚麻利地将一条新的弹链装了上去。
“柱子！给老子狠狠地打！把这帮狗娘养的，全都留在这！”
短短一分钟不到，第一波冲锋的几十个鬼子就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镇门口的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
高桥眼珠子都红了。
“炮火压制！给我用炮火压制！”
他疯狂地吼叫着。
可他们带来的山炮、步兵炮，要么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摧毁，要么就是弹药耗尽，只剩下几门小口径的迫击炮还在零星地开火，炮弹落在阵地上，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第二突击队！上！”
高桥不顾一切地催促着，逼着士兵们发起第二轮冲锋。
“八嘎呀路！”
斑度在一旁看着，心疼得滴血。
这些可都是帝国精锐的士兵，现在却像廉价的消耗品一样，被送上去白白送死。
就在这时，柳成在后方阵地上，冷笑着举起了手。
“炮连！听我口令！”
“给老子……开炮！”
“嗵！嗵！嗵！嗵！——”
五营和六营凑出来的二十多门迫击炮和步兵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越过前沿阵地，像冰雹一样，精准地砸进了刚刚冲出镇门口，挤成一团的日军人群中。
“轰隆！轰隆！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连成一片。
火光冲天而起，泥土、碎石等爆炸物被高高掀飞。
刚刚发起冲锋的第二波日军，甚至没能冲出五十米，就在这片死亡弹幕中被彻底吞没。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夜空。
高桥和斑度被巨大的爆炸气浪掀翻在地，满脸都是黑灰。
他们呆呆地看着前方那片被炮火彻底犁了一遍的焦土，大脑一片空白。
火力覆盖！
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术！
现在，八路军竟然用同样的战术，来对付他们！
而且，火力比他们更猛，更集中！
一名浑身是血的大尉连滚带爬地跑到两人面前，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无法掩饰的绝望。
“报告中佐阁下……突围部队……完了……”
“仅仅两轮冲锋……我们的伤亡……就超过了两百人！”
“我们……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两百人！
又是一个两百人！
高桥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扶着墙壁，勉强站稳，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斑度少佐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再次瘫坐在地上。
他看着远处八路军阵地上闪烁的枪口火光，眼神空洞。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全完了。
他们已经没有兵力，再组织起第三次冲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