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河西村的驻地却比白日里还要热闹。
几十口行军大锅一字排开，熊熊的灶火映红了半边天。
锅里炖着大块的猪肉土豆，浓郁的肉香混着新出锅的白面馒头的麦香，飘出几里地远，勾得人肚里的馋虫直叫唤。
张虎亲自坐镇炊事班，扯着嗓子指挥：“火再大点！那边的猪肉再多切点！馒头不够，赶紧再蒸一锅！”
“今儿个让弟兄们敞开了肚皮吃，谁他娘的吃不饱，就是看不起我老张！”
战士们一人捧着一个大海碗，里面是堆成小山的猪肉炖土豆，手里还攥着两三个暄软滚烫的白面馒头，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
这种伙食，别说他们猛虎团，就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平日里也未必能吃上。
指挥部里，同样摆开了一桌。
菜色和外面的大锅饭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几碟炒花生米和咸菜疙瘩。
桌子中央，摆着几坛子还没开封的烧刀子。
能坐在这里的，都是营级以上的干部，外加警卫连连长李铁和铁刃特战队队长林红梅。
三营长王德胜端起酒碗，看着碗里清冽的酒液，又看了看手里的白面馒头，浑浊的独眼里泛起一丝水光。
他一口闷下半碗酒，辛辣的酒气冲得他老脸通红，长长地哈出一口气：“痛快！”
“想当年，我们跟着大部队过草地，别说这白面馒头猪肉炖粉条了，草根、树皮都吃光了，饿得实在不行，就煮皮带啃。”
“那时候我就想啊，这辈子要是能顿顿吃上白面馒头，死了都值了。”
老兵的话，让桌上原本热烈的气氛微微一沉。
在座的，不少人都是从艰苦岁月里熬过来的，对那段历史感同身受。
林无悔亲自给王德胜满上酒，然后站起身，端起自己的碗。
“王营长说的，是过去。我林无悔不敢保证以后顿顿有肉吃，但我能保证，只要我在猛虎团一天，就不会让弟兄们再饿着肚子上战场！”
他环视一圈，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这碗酒，我敬大家。从独立二团到猛虎团，各位跟着我南征北战，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辛苦了！”
说完，他仰头将一碗烈酒尽数灌入喉中，没有一丝停顿。
“团长！”
“我们敬你！”
张虎、王德胜、马三等人纷纷起身，二话不说，学着林无悔的样子，一饮而尽。
就连一直安静坐在角落，以茶代酒的林红梅，也站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林无悔，拿起桌上的酒坛，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学着男儿的豪迈样子，仰起雪白的脖颈，将一碗烧刀子喝了个底朝天。
呛人的酒气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白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醉人的酡红。
“好！”张虎一拍桌子，大声叫好，“林队长好酒量！”
王德胜也笑着说：“巾帼不让须眉啊！”
有了这个开头，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张虎红着脸，端着酒碗又凑到林无悔跟前：“团长，俺老张是个粗人，不会说话。”
“要不是你，俺现在撑死也就是个连长。”
“是你，让俺当上了副团长，带着弟兄们打鬼子，活得像个人样！”
“这碗，俺必须再敬你！”
王德胜也感慨道：“是啊，团长。我们这些人，都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份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马三和王荣光等人也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真诚的感激。
林无悔笑着一一回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今晚摆这桌酒，除了犒劳大家，更重要的，就是想听听这些核心骨干的心里话，增强整个团队的凝聚力。
现在看来，效果很好。
“好了，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林无悔摆摆手，“咱们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弟兄，说这些就见外了。”
“今天敞开了说，心里有什么想法，对部队未来有什么建议，都可以提。”
“想法？”张虎打了个酒嗝，大大咧咧地说道，“俺能有啥想法？现在咱们猛虎团兵强马壮，枪好炮多，就一个字，干！多打几个胜仗，多宰几个鬼子，给牺牲的弟兄们报仇，就这么简单！”
“对！副团长说得对！就是干他娘的！”其他人纷纷附和。
林无悔笑着点头，战士们的想法总是这么朴实。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林红梅身上，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桌上，俏脸通红，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旁边的李铁看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团长你看，咱们林队长这上阵杀敌是把好手，巾帼不让须眉，怎么这酒量……啧啧，一杯就倒啊！”
话音刚落，原本趴着的林红梅猛地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因为醉意显得有些迷离，却依旧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死死地瞪着他。
李铁的笑声戛然而止，脖子一缩，讪讪地闭上了嘴。
“噗……”
屋子里的人都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肩膀直抖。
就在这欢快的气氛中，指挥部的门帘被人猛地掀开，一个通讯兵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神色焦急。
“报告！”
屋内的笑声瞬间停止，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林无悔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
通讯兵喘着粗气，急声道：“团长！刚接到戚家庄的紧急情报！”
“咱们派去宣传抗日的同志，被晋绥军支持的乡长给抓了，说我们八路军不守规矩，越界宣传！”
“人被打了一顿，捆起来吊在庄子的大门上示众！”
“要不是我们的人强行干涉，现在还下不来！”
“什么？！”张虎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满身的酒气化作冲天怒火，“他娘的晋绥军，欺人太甚！”
屋子里，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酒，在这一刻，全都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