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镇北侧的阵地上,硝烟呛得人直咳嗽。
王荣光趴在新挖出来的交通壕里,他放下望远镜,对身旁的教导员说:“鬼子反应过来了,机枪地堡开始反击了。”
话音未落,镇子口那座巨大的钢筋水泥地堡里,一串火舌猛地喷吐而出。
“哒哒哒哒哒!”
沉闷的九二式重机枪声响彻战场,子弹贴着地面,呼啸着扫过一营的阵地,打在交通壕的土堆上,溅起一蓬蓬尘土。
“隐蔽!都给老子把头埋低点!”王荣光扯着嗓子吼道。
战士们立刻将身体缩得更深,只有几支步枪从壕沟的射击孔里伸出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还击,根本无法对坚固的地堡造成任何威胁。
“营长,鬼子的地堡太硬,重机枪的位置又刁钻,咱们的机枪够不着啊!”一名连长猫着腰跑过来,脸上全是土。
“急什么。”王荣光显得很镇定,“咱们有炮,让炮兵说话。”
他抓起旁边的步话机,按下通话键,声音沉稳:“炮兵连,听到没有?给我端掉镇子口那个最扎眼的炮楼!先打它!”
“收到!”步话机里传来炮兵连长兴奋的声音。
命令下达,后方迫击炮阵地立刻忙碌起来。
炮手们迅速调整着炮口角度和射程诸元,装填手将一枚枚泛着乌光的九二迫击炮弹塞进炮膛。
“放!”
“嗵!嗵!嗵!”
十门迫击炮再次发出怒吼,炮弹带着尖啸声,在天空中划出十道优美的弧线,像长了眼睛一样,直奔那座三层楼高的炮楼而去。
镇内,刚刚带人冲到北边阵地的三友太郎,还没来得及看清战况,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破空声。
他猛地抬头,瞳孔中倒映出十个越来越大的黑点。
“卧倒!!”三友太郎发出了这辈子最凄厉的吼声,整个人扑倒在地。
轰——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连成一片,地动山摇。
那座作为洛镇北面防御核心的炮楼,在十发炮弹的集火下。
砖石、木梁、钢筋……连同炮楼里的十几名鬼子,瞬间被炸上了天,化作一团血雾和碎块。
爆炸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像冰雹一样砸在三友太郎的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灰头土脸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的炮楼废墟,整个人都懵了。
一轮齐射,就端掉了一个加强炮楼?
这是土八路的火力?开什么玩笑!
“营长,打得好!”前沿阵地上,一营的战士们看到这一幕,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王荣光嘴角咧了咧,但很快又恢复了严肃。
他举起望远镜,继续观察。
炮楼是被端掉了,但那个最硬的乌龟壳——机枪地堡,还在吐着火舌。
“命令重机枪排,给老子把它压下去!掩护战士们继续掘进!”
“是!”
很快,一营阵地上的几挺重机枪找到了合适的射击位置,对着鬼子的地堡开始猛烈扫射。
虽然无法摧毁地堡,但密集的弹雨打在射击孔周围,溅起的火星和水泥碎屑也让里面的鬼子机枪手束手束脚,火力顿时稀疏了不少。
趁着这个机会,一营的战士们挥舞着工兵铲,以交通壕为起点,飞快地向着前方挖出一条条新的“触手”,一点点向鬼子阵地逼近。
这是林无悔亲自传授的战术,对付鬼子的堡垒阵地,硬冲是傻子,土工掘进才是王道。
就在战局看似顺利之时,王荣光在望远镜里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在主炮楼的废墟旁,还有一座稍小一些的副炮楼,刚才的炮击只是震塌了它的一角,主体结构还在。
此刻,正有一队鬼子猫着腰冲进了那座副炮楼。
带队的正是三友太郎。
他看着被压制得抬不起头的地堡,又看了看正在不断逼近的八路军交通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快!进去!把机枪架起来!”三友太郎一脚踹开副炮楼的大门,带着两个小队的士兵冲了进去。
炮楼里的重机枪在刚才的震动中已经损坏,无法使用。
“八嘎!”三友太郎咒骂一声,却毫不迟疑,“用轻机枪!对着他们的土沟,给我狠狠地打!”
“嗨!”
几名鬼子迅速架起歪把子轻机枪,从炮楼二层的射击孔里伸出枪口。
“哒哒哒……”
突然响起的机枪声,打了正在埋头掘进的战士们一个措手不及。
“噗!噗!”
两名战士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壕沟里,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有埋伏!炮楼里还有鬼子!”
“卫生员!卫生员!”
阵地上一片混乱。
王荣光看得目眦欲裂,一把抢过步话机,对着话筒咆哮:“炮兵连!看到那个矮一点的炮楼没有?”
“还他娘的活着!给老子再来一轮!十发!一发都不能少!把它给我轰平了!”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后方阵地,炮兵连长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刚才居然有漏网之鱼。
“全体注意!目标,二号炮楼!急速射!放!”
“嗵嗵嗵……”
又是一轮死亡呼啸。
副炮楼里的三友太郎刚刚指挥部下打倒两名八路,脸上刚露出一丝狞笑,那熟悉的破空声就再次响起。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只来得及绝望地喊出一声:“不……”
轰隆——!
这一次的爆炸比刚才更加猛烈。
十发八二迫击炮弹几乎同时命中,整座副炮楼被拦腰炸断,上半截楼体在火光中轰然倒塌,将三友太郎和他带来的两个小队,五十多名鬼子,连同他们的绝望和野心,全部埋葬在了砖石瓦砾之下。
“干得漂亮!”王荣光狠狠一拳砸在土堆上。
阵地上的战士们再次爆发出欢呼,士气高涨。
清除了两个炮楼后,战场上唯一还在负隅顽抗的,就只剩下那个坚固的机枪地堡了。
“炮兵连,接下来,给我慢慢炮制那个乌龟壳。”王荣光下令,“不用急,一发一发地吊射,瞄准了打,看能不能蒙中它的射击孔。”
“是!”
战局,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迫击炮开始进行缓慢而精准的单发校射,但鬼子的地堡是钢筋水泥结构,射击孔又小,炮弹落在旁边根本不痛不痒。
而地堡里的鬼子重机枪也不敢肆意开火,生怕暴露位置,引来更猛烈的炮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着炮弹一发发地不是打偏就是被弹开,王荣光有些不耐烦了。
他放下望远镜,咂了咂嘴,对旁边的教导员抱怨道:“老张,你说这八二迫击炮还是威力小了点,打个炮楼还行,碰上这种钢筋水泥的硬家伙,就跟挠痒痒似的。”
“要是团长能给咱们搞来几门野战炮,一炮过去,保管让它粉身碎骨!”
教导员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
“老王,你这就有点好高骛远了啊。”教导员递过来一根烟,“咱们八路军,什么时候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十门迫击炮对着一个镇子猛轰,这要是让别的兄弟部队知道了,眼睛都得羡慕红了。”
王荣光接过烟,点上火,吸了一口,没说话,但脸上的烦躁明显消退了不少。
教导员继续说道:“再说了,团长的命令是什么?佯攻!”
“咱们的任务是把洛镇的鬼子死死按在这里,给团里的主力创造机会。”
“现在这个局面,不正合咱们的意吗?咱们不急,急的是里面的鬼子。”
王荣光吐出一口烟圈,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跟他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他心里清楚,教导员说得对。
这场戏,他们是唱戏的主角,得唱得久一点,唱得响一点,才能把远处的观众都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