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声断喝，如同平地炸雷，压过了河滩上所有的嘈杂。
正红着眼睛准备动手的张虎浑身一震，循声望去，只见林无悔正大步流星地走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团长！”张虎又急又气，指着对面，“他们不让我们过河！”
林无悔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两拨人马中间，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最后落在了对面那名晋绥军军官的脸上。
“都他娘的把枪给我放下！”林无悔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独立二团的战士们下意识地收起了枪。
对面的晋绥军士兵们有些迟疑，纷纷看向自家的副团长。
那名副团长三十多岁，留着一撮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八字胡，军装笔挺，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
他上下打量着林无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阁下是？”
“八路军独立二团，林无悔。”林无悔报上名号，语气平静，“这位长官，我的人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林无悔上来先认个错，让对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那副团长果然脸色好看了一些，但依旧寸步不让：“林团长，不是我不给贵军面子。”
“只是防区有规定，军令在身，职责所在。”
“没有我们楚团长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通行。”
他嘴上说着客气话，态度却很明确：此路不通。
张虎在一旁听得火气又冒了上来，刚要开口，就被林无悔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长官说的是。”
林无悔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哎呀，都怪我们，事情紧急，忘了通报番号变更了。”
“番号变更？”副团长眉毛一挑。
“是啊。”林无悔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独立二团前几日已经接到总部命令，暂时划归772团建制，担任其麾下先锋营，负责执行穿插突袭任务。”
“这不，程瞎子团长……哦不，是程团长，正在后面等着我们过去汇合呢。”
他故意把程瞎子的外号说漏了嘴，显得更加真实。
772团是八路军的老牌主力团，在晋西北威名赫赫，最主要的是772团有编制……
况且程瞎子的大名，晋绥军这边不可能不知道。
果然，那副团长听到“772团”和“程瞎子”这几个字，眼神明显变了变。
他死死地盯着林无悔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林无悔面不改色，坦然地与他对视。
河滩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河水在哗哗流淌。
半晌，那副团长脸上的肌肉松动了一下，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了然和说不清的意味。
“原来是772团的弟兄，误会，都是误会！”
他哈哈一笑，冲着身后的部下挥了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把路让开，让八路军的弟兄们过去！”
他嘴上说着“误会”，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什么划归772团，八成是这小子现编的。
但这个台阶给得恰到好处，既保全了他晋绥军的面子，也给了放行的理由。
抗战大局当前，真为这点事跟八路军擦枪走火不值当。
更何况，对面这个年轻人气度不凡，不像是个好惹的主。
“多谢长官通融！”林无悔抱了抱拳，“他日若有机会，我请长官喝酒！”
“好说，好说！抗日为重，林团长请便！”
这个副团长叹息一声，用只他听得到的声音，“我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部队很快开始渡河。
张虎走到林无悔身边，看着对岸那些晋绥军，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团长，就这么算了？这帮家伙明显是故意刁难！”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真跟他们打一架？”
林无悔看着湍急的河水，声音有些冷，“过了河，我们的敌人就只有鬼子了。”
“可在这晋西北的地界上，咱们的‘朋友’，可不止一个。”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张虎愣了一下：“团长，你的意思是……”
“晋绥军和我们，迟早有撕破脸皮的那一天。”
林无悔淡淡地说道，“现在双方的地盘犬牙交错，小摩擦不断，全靠着日本人这个大敌在中间顶着。”
“一旦鬼子被打跑了，或者晋西北的抗日压力减轻了，你看吧，大战必起。”
张虎听得心头一沉：“自己人打自己人，这算怎么回事？”
“没办法，道不同。”林无悔叹了口气，“甚至这次鬼子突然重兵压境，搞不好背后就有他们的手笔。”
“什么？！”张虎大吃一惊，“他们借鬼子的刀，来杀我们的人？”
“八九不离十。”林无悔眼神幽深，“你想想，上次全歼日军观摩团，我们独立团的名声是怎么传出去的？”
“那些报纸、电台，跟疯了一样吹捧李云龙团长，吹捧我。”
“背后要是没有晋绥军的影子在推波助澜，我是不信的。”
“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我们架在火上烤，让鬼子把我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好集中兵力来报复我们。”
“他娘的！”张虎气得一拳砸在身边的树上，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
他转过头，看着林无悔，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团长，那……那咱们能赢吗？不光是打鬼子，还有他们……”
林无悔看着他，忽然笑了。
“能赢。”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为啥？”张虎追问，“你看那帮晋绥军，装备精良，军容整齐，比咱们阔气多了。”
“要是打仗光看谁的装备好，谁的军装漂亮，那咱们中华早就亡国了。”
林无悔拍了拍张虎的肩膀，“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不是铁疙瘩，是人！”
“是这股不服输的劲儿，是这颗保家卫国的心！”
“只要这股劲儿还在，这颗心还热，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
张虎看着林无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胸中的那股憋屈之气，却莫名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滚烫的豪情。
是啊，团长说得对！
装备算个屁！
老子们从无到有，赤手空拳打天下，什么时候怕过！
部队全部渡过吕河口，没有片刻停留，立刻掉头向东。
巍峨的吕梁山脉横亘在眼前，队伍如同一条沉默的长龙，一头扎进了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之中。
穿过这片山区，前方，就是忻州以北。
那里，同蒲铁路如同一条大动脉，为侵华日军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战争的血液。
而他们这群黑夜中的饿狼，任务，就是去切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