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孤镇，磐石驻地。
一间不起眼的民居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伪军中队长刘三炮正就着昏暗的油灯，一口一口地嘬着旱烟，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脸上的阴晴不定。
一个精瘦的伪军小兵跟做贼似的，探头朝外望了半天，确认没人后，才赶紧把破旧的木门用一根木棍死死抵住。
屋里剩下的，最低也是个小队长。
“队长，这下咋整？”
一个小队长压低了声音，嗓子眼发干，“外头的消息都传疯了。”
“清溏据点那帮兄弟，投诚的，立马就成了八路的地方民兵，吃香的喝辣的。”
“没投的……听说尸首都挂墙上风干了。”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颤音：“那林无悔……就是个杀星！咱们当初可是拒了独立二团的招安信的！”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当初他们仗着鬼子势大，把独立二团派来的联络员给赶了出去，这事儿可没法抵赖。
刘三炮把烟锅在鞋底上使劲磕了磕，吐出一口浓烟：“八路穷得叮当响，哪来的白面馒头顿顿管饱？”
“别是吹牛皮的。”
“队长，这回怕不是吹牛！”
另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小队长急了，“你也不想想，林无悔这半年打了多少胜仗？”
“缴获的物资能堆成山！”
“他打仗就没输过！“
“人家现在叫猛虎团了！”
“听着就不是善茬！”
他凑近一步，声音更低了：“咱们现在是鬼子砧板上的肉，可要是猛虎团打过来，咱们这些拒过降的，就是人家刀底下的鬼！”
“到时候别说吃饭，小命都得交代！”
“就是啊队长，横竖都是死，不如反了！”
“跟着八路，好歹能挺直腰杆当个人！”
“当汉奸，祖宗十八代都得被人骂！”
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人心彻底乱了。
刘三炮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油灯都跳了一下。
“吵吵个屁！老子不知道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一边是日本人不拿他们当人看的作威作福，一边是林无悔那雷霆万钧、不留后路的狠辣手段。
跪着死，还是站着活？
这个问题，现在就摆在眼前。
良久，刘三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下，咬着牙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拿纸笔来！”
一个小队长眼睛一亮，手脚麻利地找来了纸笔。
刘三炮抓起毛笔，蘸了蘸墨，正要写下那封决定上百号兄弟命运的投诚书。
“砰！”
一声巨响，那扇本就破旧的木门被一股巨力直接踹飞，木屑四溅！
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兵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屋里所有人。
一个日本军曹跟在后面，满脸狞笑地走了进来。
刘三炮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他刚写下一个“投”字，还没来得及藏，一个眼尖的鬼子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将那张纸抢了过去，恭敬地递给了日本军曹。
军曹低头一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八嘎！该死的支那猪，你们也想投降八路！”
完了！
这两个字在刘三炮脑中炸开。
他知道，被日本人发现这种事，下场比被猛虎团清算还要凄惨百倍。
求饶？没用的。
电光石火间，刘三炮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血色取代，他猛地掀翻了身前的桌子，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兄弟们，跟小鬼子拼了！”
几乎是同时，屋里几个反应快的小队长已经抄起了靠在墙边的汉阳造。
“砰！砰砰！”
“哒哒哒！”
汉阳造和三八大盖的枪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子弹在狭小的空间里乱飞，墙壁上噗噗作响，溅起一片片尘土。
一个伪军胸口中弹，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另一个鬼子被子弹击中面门，仰天栽倒。
血腥味混杂着硝烟味，刺得人几欲作呕。
“从窗户走！”
刘三炮一脚踹开后窗，率先翻了出去，几个侥幸没死的兄弟也连滚带爬地跟上。
院子里，枪声已经惊动了整个驻地。
刘三炮落地后，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兄弟们！反了！小鬼子要杀我们！反了！”
这声呐喊，如同投入滚油里的一瓢冷水，瞬间引爆了整个磐石驻地。
那些本就人心惶惶的伪军，听到枪声，又听到刘三炮的喊声，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投诚的事败露了！
再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操他娘的！反了！”
“跟小鬼子拼了！”
驻地各处，伪军们纷纷调转枪口，对着身边还在发愣的日本兵扣动了扳机。
尽管他们的武器装备远不如日军，训练也差了一大截，但这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硬是打了日本人一个措手不及。
混乱中，刘三炮带着几十号人，成功抢占了驻地的东门，与反应过来的日军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
大孤镇三十里外，猛虎团临时驻地。
张虎一拳砸在地图上，满脸兴奋：“团长，你真是料事如神！”
“一颗萝卜一顿大棒，这帮二鬼子果然坐不住了！”
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刚收到的消息，大孤镇下辖的磐石驻地，伪军一个中队和鬼子干起来了！”
“现在打得跟乌眼鸡似的，脑浆子都快打出来了！”
林无悔点了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看向一旁的林红梅：“山崎联队的反应呢？”
林红梅言简意赅：“山崎老鬼子出动了一个大队，分兵镇压了几个重要的交通要道和一个物资中转站，应该是想稳住基本盘。”
“但他不敢再分兵了，否则大孤镇县城防御空虚，会直接暴露在我们面前。”
“这个山崎，脑子还算清醒。”
林无悔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他要是真敢把兵力撒胡椒面一样撒出来，倒是给了我逐个击破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张虎和林红梅。
“命令，各部队立刻行动！”
“避开山崎联队主力，把剩下那些孤立的据点和炮楼，全部给我拔了！”
“缴获物资，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销毁！”
“然后，全员撤离，不许恋战！”
张虎一愣：“团长，为啥不依托那些炮楼和据点，继续给山崎联队压力？”
“就这么撤了，有点可惜啊。”
林无悔笑了笑：“老张，你记住，搞破坏永远比搞建设轻松。”
“咱们要是死占着那些地盘，兵力分散的就不是山崎，而是我们自己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这一仗，我们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占领多少地盘，而是最大限度地削弱山崎联队在大孤镇周边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把他变成一个聋子、瞎子！”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
张虎闻言，茅塞顿开，一拍大腿：“明白了！咱们这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把他耍得团团转！”
“去吧。”林无悔挥了挥手，“让弟兄们动作快点，天亮之前，我要听到泉河县四处开花的消息。”
“是！”
张虎领命而去，背影中透着一股迫不及待的兴奋。
一场针对泉河县日伪军据点的大扫荡，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