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队长阁下息怒。”
旁边一位戴着眼镜,气质沉稳的中佐参谋俯身将碎裂的茶杯收拾好,这才直起身子,语气凝重地开口。
“卑职认为,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低估了林无悔的成长速度。”
山崎大佐胸口剧烈起伏,强压着怒火,转身看向这位自己颇为倚重的参谋长,佐藤信。
“佐藤君,你有什么看法?”
佐藤信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那些被打上红叉的据点,沉声分析道:“阁下请看,这些据点分布零散,防备空虚,但都储存着我们下一阶段作战所必须的物资。”
“林无悔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这些物资。而且他的路线,完美避开了我们预设的所有伏击圈。”
他顿了顿,拿起一支铅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阁下,您还记得此人早期的战术吗?”
“无论是偷袭坂田联队指挥部,还是孤军跳崖夜袭柳县……”
“他的战术都充满了赌博的成分,风险极高,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那种打法,虽然能创造奇迹,但更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佐藤信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但是现在,他完全变了。”
“他摈弃了以前那种激进冒险的打法,变得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极具耐心,只选择最稳妥,收益最大的目标下手。”
“他不再追求一战定乾坤,而是通过不断的蚕食,来削弱我们,壮大他自己。”
“我们的‘关门打狗’之计,他连门槛都没踩,反而把我们挂在门口的诱饵给叼走了。”
“这种战术上的成熟,才是最可怕的。”
山崎大佐死死盯着地图,佐藤信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头的怒火,却也让他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寒意。
一个不怕死的赌徒固然难缠,但一个懂得隐忍、精于计算的战略家,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照你这么说,此人已经成了皇军在晋西北的一块心病。”山崎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甘。
“恐怕是的。”
佐藤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且,我们常规的作战方式,对他可能已经失效。”
“上次泽木联队的遭遇,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告,递给山崎。
“根据泽木联队幸存者的描述和情报部门的分析,林无悔的手里,掌握着一种德意志制造的单兵反坦克武器,我们暂时称之为‘铁拳60’。”
“这种武器由单兵携带,操作简单,但威力巨大。”
“我们帝国的坦克为了适应山地作战和追求机动性,普遍牺牲了装甲厚度。”
“一旦被这种武器命中,大概率会被直接摧毁。”
山崎大佐接过报告,看着上面手绘的武器草图和爆炸威力分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德意志的武器?
八路军怎么可能搞到这种东西?
“这应该是战场缴获的孤品,八路军不可能有稳定的渠道获得德制武器。”
山崎固执地说道,但他自己也知道这番话没什么底气。
佐藤信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联队长阁下说的是。”
“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我们必须默认,林无悔的手里还有这种武器的存货。”
“所以,再动用坦克部队进行强攻,风险太高,无异于给对方送去靶子。”
指挥部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沉寂。
地面进攻,对方滑如泥鳅,专打软肋;
坦克推进,又有被“铁拳”开罐头的风险。
一时间,这个小小的猛虎团,竟成了山崎联队旁一个烫手山芋,想吃却无从下口。
“难道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山崎不甘地低吼。
“不,办法是有的。”
佐藤信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林无悔的部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他们没有有效的防空能力!”
佐藤信斩钉截铁地说道,“所有的情报都显示,猛虎团的防空火力,仅仅是几挺聊胜于无的重机枪。”
“在帝国强大的航空兵面前,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走到山崎面前,深深一躬:“联队长阁下!卑职恳请,立刻向方面军司令部请求航空兵支援!”
“我们不需要再和林无悔在地面上纠缠,用绝对的空中优势,像铁锤一样,把他和他的猛虎团,连同他们的根据地,一起碾成齑粉!”
山崎大佐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空军!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林无悔再能算计,再能躲,他总不能躲到地底下去吧?
只要他还在地面上活动,就逃不过帝国的轰炸!
“哟西!”山崎一拳砸在桌面上,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和残忍。
“佐藤君,你立刻去起草电报!我要让林无悔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等消灭了猛虎团,河西走廊一带的支那猪,统统杀光!”
“用他们的血,来祭奠阵亡的帝国勇士的在天之灵!”
“哈伊!”
……
与此同时,晋绥军总部。
阎老西正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盖碗,轻轻撇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子。
一名警卫兵拿着一份电报,快步走了进来,立正敬礼。
“总司令,河西那边有消息了。”
阎老西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悠悠地吹了口气,呷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那个林无悔吃了大亏?”
在他看来,林无悔主动去招惹山崎联队,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山崎联队可是日军的甲种师团主力,装备精良,还配有坦克和飞机,岂是八路那几条破枪能比的?
这一仗,林无悔不被打残,也得脱层皮。
想到这里,阎老西的嘴角已经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然而,警卫兵却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神情有些古怪。
“嗯?”阎老西察觉到了不对劲,放下茶碗,皱起了眉头,“哑巴了?说话!”
警卫兵被他一喝,吓得一个哆嗦,鼓起勇气,却还是没敢开口,只是双手将电报递了上去。
“总司令,您……您还是自己看吧。”
阎老西狐疑地接过电报,目光落在纸上。
下一秒,他脸上那得意的笑容,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瞬间凝固。
电报上的内容不多,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林无悔非但没输,反而大获全胜!
策反皇协军三千余人,兵不血刃光复大片失地,顺势将根据地扩大了近一倍!
山崎联队精心布置的包围网,连人家一根毛都没捞着,反而被抢光了外围所有据点的物资!
“啪!”
电报被重重地拍在桌上,阎老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恼怒,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唉……你说,这么能打,这么会算计的人才,咋就偏偏是个八路呢?”
“他要是肯来我们晋绥军,我给他一个旅长当!”
“不,给他一个师长当!只要他来,要啥我给啥!”
可惜了,之前林无悔还是个营长,他就尝试拉拢。
失败了!
阎老西现在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林无悔,当真是又爱又恨。
爱他的通天本事,恨他不是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