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这个场景,路闵真的会记一辈子,甚至是在以后的生活里,在同/志圈里,有人会问他所谓关于取向问题的时候,是在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是弯的时候,他都闪烁其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 发现自己是喜欢男性的。
但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想到这么一天,有个小男孩对着他,冲他笑。这是世界上最干净的笑容,没有参杂任何的杂质,只是对于这个人,是路闵永远也忘不了的存在。
那天回家,路闵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的,甚至于在对方问他姓名时,他也结结巴巴的不知道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闻乐告诉他自己没有手机,只有家里的座机,今天晚上他会打电话给他,希望能告诉他的名字。
路闵像个机器人一样点着头,魂不守舍的回家。如果他那时能多留个心眼问一问为什么非要在电话里说,直接约出来见面不就好了,而闻乐也是,如果他能像之前的场合一样,去摸摸他碰碰路闵,他就会发现,路闵整个人都是热的,他在发烫,在炽热的灼烧着。
可惜了,时间是错误的,人是对的,在不该遇到他的时候相遇,本就是老天的一个玩笑。这个星期过后,闻乐就要跟着爷爷一起搬到国外生活,他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10年后,20年后,或者永远不回来了。
闻乐鼓足勇气,在回家的路上问向路闵他的名字,说来奇怪,路闵知道闻乐的名字,但他却忘了自己还没有告诉闻乐他的名字。他们很有默契的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却又间接避开了名字,导致这么些年哪怕闻乐长大了,也不知道他究竟叫什么。
不过,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这么的没有道理,路闵并没有接到那通电话。
那一天,路闵知道闻乐要打电话给他,他一直待在客厅,一有风吹草动赶紧过来看看是不是闻乐给他打来的电话。可好巧不巧,就在傍晚时分,父亲出事了。
父亲的车子撞上了大卡车,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双方抉择下,孰轻孰重谁都知道,路闵哪怕在想告诉闻乐他的名字,也没办法。他在心里祈祷闻乐把这件事忘了,明天会打过来,又或者闻乐发现没打通,还会继续打直到打通为止。
去了医院,做了下心里治疗,重大事故下的精神创伤,家属陪伴在身边,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才回到家。
可惜这一天闻乐再也没有打来。
第一天是这样,第二天也是这样,路闵很焦急,他不知道闻乐是发生了什么。直到去了画室他才知道,闻乐已经好久没有来画室了。
他从老师那边拿来了闻乐的地址,这是他第一次踏足富人区,优越的治安环境,春意盎然的绿化,路闵徘徊在其中找寻闻乐的住址。
闻乐家是单独一栋小别墅,门口的绿化草地边边上种着一排小土豆,路闵一看便知道这是路闵的杰作。
他敲着门,一遍两遍,仍然没有动静。他彻底恍然大悟,闻乐走了,闻乐离开了。他用便利贴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贴在门上,黑色的记号笔一笔一划勾勒出自己的名字,他甚至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写的最好看的名字了。
为防止掉落,路闵还特意从书包里翻出胶带纸,牢牢的粘在门上。
一天,两天,三天,路闵每天都会来,可是结果都是一样,便利贴被牢牢的黏在门上,泛黄的纸张上是他清晰的字迹,时而伴着风止不住的上扬。
直到这座房子再次出现主人,女主人告诉路闵,他们不会回来了,他这次接受事实,闻乐走了,那一通未接到的电话是闻乐给他最大的问候。
他还没有知道自己的名字,他还没有亲耳听见“路闵”两个字。
路闵,成了他拔不掉的一根刺。
以至于在以后的生活里,每当新认识一个朋友,路闵总是会习惯先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他怕万一又是说不出的话语。
炽热的夏天停留在了暑假,留在了他们一起吹过的海风中,风一扬,野火连了天。
他开始迷恋和男生一起玩,和男生一起去海边,吃棉花糖,久而久之,他开始习惯和男生牵手,接吻。他沉迷在其中,就像沉醉在夏天的回忆里一样。
*
“你说你叫什么?”
“闻乐。”“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闻”闻乐向路闵这样介绍自己。
路闵怔住,他日日夜夜磨平不了的棱角,长在最深处的倒刺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下最终变成了最厉害的暗器,狠狠扎在人的血肉里。
路闵看着面前这个半大的少年,少年个子像杨柳叶一样抽条得很快,约莫都快赶上他了,比不上小时候那个抱着他腿喊“大哥哥”的小豆芽了。
路闵沉默的样子让闻乐以为是自己又惹得他哪里不高兴了,整个人蔫了般,他觉得路闵这个人真难相处,稍有不慎就要掉入狼口那般的可怕。
临走时,路闵不舍的在看向他站过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可惜了,可惜他不认识我了。”路闵在心里苦笑,真他妈苦啊。他甚至开始怜悯自己,他就像个癫狂的人,在外伪装成闻乐的人设,每天大大咧咧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撕开伪装他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木头。
伪装的时间久了,自己都快忘了为什么而活。
*
“路闵!路闵!”
路闵正在睡梦中,恍然一股大力推着他,将他摇醒。
他伸了伸懒腰,半睁着眼睛聚焦。
“你干嘛,烦不烦。”说完,埋在被子里。
“今天爷爷回来,我们一起去接他吧。”
闻乐爬到床上,掀开被子,他大手板正路闵的脸庞,下巴的胡青像一根根密密麻麻的针,刺得他手疼。
“找你周大哥去!”顺便从闻乐怀抱里抽出自己被绑架的胳膊。
闻乐:“周大哥今天有事,他要在家做饭。”闻乐也是没辙了,许安生铁定去,但他不敢和许安生撒娇。
要是殷歌在就好了,不管他提什么要求,殷歌都会满足他的。闻乐委屈巴巴的在心里默默念道。
“行了,行了,最看不惯你这样,去去,去还不行吗!”
弯弯的两条笑弧显现在嘴角,他抓住路闵的手:“路闵你真好!”
路闵宠溺的看着他像只奶白猫一样,无奈的笑了笑,闻乐已是大人模样了,手掌几乎和他一样大小,抓他时,手心的温度难免会传过来。
一种从脚底传来的酥麻,路闵迅速抽出手:“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换衣服了。”
等到闻乐走了,周斯年才慢条斯理,看热闹的走进来,边欣赏着路闵的身材曲线,边嘲笑他:“挺有意思的哈,路闵。”
“什么有意思,我看你是禁欲久了出现幻觉了吧。”路闵套上短袖。
周斯年:“哎,我说的是昨晚的球赛,嘶,某些人吧,这偏偏就是不承认!”路闵从他身边经过,周斯年很识相的退到旁边:“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认不就行了。”
路闵放下毛巾,从镜子里对着周斯年,很是正经道:“周大圣人,咱什么时候认识的?”
“初三那会吧,高中是一个班的,然后到大学。”
路闵点点头,转眼都这么长时间了,他倏地想到什么:“这么长时间了,那你他妈当时怎么不告诉老子,你认识闻乐?!”周斯年看着他将毛巾甩在洗手台上,报复性的往他这来。
“我哪知道你和闻乐有这么一遭啊,总不能以后交朋友时从祖上十八代开始报姓名吧,对吧。”他往后退了几步。
“再说了,我真不知道,真的,我要是当时知道这事,怎么说我也会告诉闻乐关于你的消息。”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都是后话了。
“算了,可能那个时候也是没有缘分,怨不得别人。”路闵折回洗手台,抹了吧摩斯在脸上刮胡子。
微微拱起的姿势,完美的展现路闵作为男性的肌肉线条,简单且不累赘,清清爽爽的,既是有运动的痕迹又不会因为过于锻炼而显得大块头。
周斯年欣赏着这样的路闵,突然道:“你打算告诉他吗?反正也快成年了,没什么的。”
路闵没什么反应,继续挂着胡子,就像在讨论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他要是想知道自然会知道,告诉他干嘛,告诉他我喜欢男人?还是,还是,算了,别祸害他了,我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路闵擦掉胡渣,整个人清清爽爽的。
“要是说惋惜,自然也是惋惜的,但惋惜过后,日子是正常的前进。”他突然顿了顿,猛地开口:“卧/槽!刚才那话,我怎么这么有文化!周斯年,是不是,人间清醒!”
周斯年:“……”
我看你是人间智障!
周斯年无声的叹了叹气,远离了这个自恋的人。
这货,干啥都自恋的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