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各个楼区间穿梭，没搁多远就看到闻乐站在家门口注视等待他们。
与之前不同的是，闻乐的脸色——
看起来有点不对。
反而再看路闵，更是如坐针毡，墨镜都撑不住他微弱的气势。
殷歌心想这俩人年龄一天一地，不至于总在一起绊口舌吧。
闻乐盯着路闵，显然也是被他的墨镜吸住了目光，不过他表现的更加沉稳，小心翼翼开口：“怎么样了你？”
他伸手想要触碰。
路闵微微回闪，扶了扶墨镜，好整以暇的下车，理了理自己的上衣上的褶子。
“昨天我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闻乐脸涨的通红，向他猛低头认罪。
路闵害怕他说出个什么，毕竟殷歌还在这，下属面前他可不想颜面尽失：“那什么，殷歌进去吧。”
殷歌不明所以，虽然心里明白这俩人绝对有事，但默不吱声进门。
“我！你别说话，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我饶不了你。”路闵隐忍般从齿缝间一字一句的挤出。
闻乐说：“我昨晚看错了，我以为你是个小偷，对不起，真的。”对方戴着墨镜他看的不太清楚，模模糊糊的比划道：“你的眼睛……它还好吧。”
狗屁！好个屁！
路闵不想再在这种丢面子的话题上争论，大步跟上殷歌的步伐。
闻乐默默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已经将路闵得罪了，他拍打了自己的脑袋，暗道自己情商太低。
——
这次他俩来特意是为了木然，路闵是为了完成规定的工作，可他殷歌不是，他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去充当许安生的说客，为他争取到华梧天的信任。
殷歌在心里打了无数遍的草稿，直到面临华梧天时，他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行。
华梧天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架着副眼镜，拐杖放在了一边，正慢条斯理的看书，见他们来了，道：“来了？”
“小路你眼睛怎么回事？”
路闵摘下墨镜，赫然一只青肿的眼睛几乎占据了他整张脸的面积。
“所以说这冬蚊子才最可怕，哎呦，别提了，我这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不知养在哪个橱柜下的蚊子按捺不住，飞来啃了我一口。”
“小事小事啊！”
他说这件事的时候，闻乐站在一旁脸色不太好看。
华梧天收回视线转向殷歌：“今天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路闵闻言将公文包里的文件递到书桌上：“我们这次拍卖会决定再新添一个工作室参与拍卖，您过目。”
页眉上“木然”两个字尤为醒目。
“木然？是新起的个人工作室吗？”华梧天翻阅文件。
“嗯，算是新起之秀吧，您老远居海外可能不了解，目前我们美术馆正大力扶持这些私人艺术创造者，也算是给他们更多的平台去发展吧。”
“斯年之前和我说过，想法很不错的，既然你们愿意的话那就这样做吧，多一个年轻人多一份新鲜血液，对于木雕来说，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路闵稍有迟疑，话到嘴边打了几遍草稿：“我们还希望您这次能特意关照一下木然。”
华梧天抬起头：“嗯？”
他接着将文件翻到最后，是许安生的作品页：“您看，这是他以前的艺术木雕。”
这些图片都是殷歌挑选经过周斯年审核，完美到极致确认万无一失才放上去的，随着华梧天的沉默，他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选用的照片显然吸引了华梧天，他一张张看过去，有几张甚至拿出了放大镜，一点点好比木雕就在眼前，手指慢慢划过每一寸纹理，直到翻看到最后一张时，他停下手里的动作。
当时许安生给他看的那一张。
艺术就是艺术，它是抽象的客观的，是需要感情的浇灌。它有标准却没有答案，一张同样的照片，不同的人不同的理解不同。
许安生这一张他先前看过但只是淡淡一瞥，没有细看，现在来看，描摹的是国外特定的艺术流派，与之不同的是他倾注了自己的理解，在原先的五官与肢体的处理上稍有不同。
赤/裸在艺术者的眼中是高尚的，一尘不染的，因此几百年来关于描绘裸/露身体的作品比比皆是，它代表着孤傲的灵魂与强壮的肉体，可很少有人能在二者之间做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
许安生对于这件作品的处理将柔美的肌肉增添了几分力道，而面上的怅然中却加了几分刚毅。
华梧天：“这个小伙子我见过，当时来的那个人，是吗？”他看向殷歌。
殷歌说：“嗯，是他，他很喜欢木雕。”
华梧天：“你和他认识？”
殷歌：“算是他今天的说客吧。”
路闵惊愕，他们是说客但也不能这样光明正大为他开后门直接说出来吧，毫无遮拦？！
“你很了解他？”华梧天问他。
“算吧，我们挺熟的，您怎么看他的作品和木然？”殷歌扫了眼他手里的文件。
华梧天撑着桌沿起身，拉过拐杖支撑着缓缓走过来，与殷歌平视：“后起之秀果然厉害，挺喜欢的。”
他往闻乐坐着的方向走去，坐在沙发上：“斯年以前也是学木雕的，可惜了，他没坚持下去。我有的时候都在想在这份无聊至极甚至不与人交流常年面对木头的工作中，究竟是什么能支撑着我们日复一日的雕刻下去，冷冰冰的木头是没有生命的，你又能在里面学到什么呢？”
他看向殷歌和路闵：“这是当年斯年回国时和我说的话，现在想想，倒还真有几分道理。”
“小周哥……”闻乐似乎是想到过去什么不开心的事。
周围安静如死水，殷歌站出一步，因他攥紧的拳头而渗透出的汗水浸湿了口袋，他掏出双手附于腿侧，很沉稳：“每个人的目标不同，不同的目标驱使人们做出的事情也不同。至死不渝的浪漫，永远的热爱，甚至是为了谋一份赚钱的工具，这都是能让人从中学到东西并乐此不疲继续下去的动力。”
“如果每一天都在努力，持之以恒的奋斗终究会变成枯燥的习惯。”
“这是这位许安生的努力换来的习惯？”华梧天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殷歌：“他是为了他母亲。”
“他母亲？”
“对，他母亲也是学木雕的，可是不在了。或许吧，亲情的依赖变成了折磨，控制他所有的神经倾注他所有的心血，为了找到一丝的共鸣。”
华梧天没在讲话，屋子里都静悄悄的，没人打破这份平静。直到外面周阿姨向里喊道：
“快来吃饭了，孩子们！快来尝尝我煲的汤，熬了很久呢。”
周阿姨带有人间烟火气的声音喊进了每个人的心里，殷歌率先开口：“先生也累了吧，先去吃饭吧，工作接下来再说。”
“对对对，我们先去吃饭。”路闵拉着沙发上不说话的闻乐，推着他往外走。
一时房里就剩殷歌和华梧天。
“先生知道曾经有位叫黄安如的女人吗？她就是这位许安生的母亲。”
华梧天蓦然瞳孔放大，嘴唇翕动：“谁？黄安如？你是说这孩子……”他艰难的向将一整句话说完，手却一直在发抖，根本控制不住。
殷歌心里轻笑一声，面不改色道：“是的，许安生就是他的儿子。”
华梧天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拖着双腿到书桌旁，止不住的颤动看着每一张作品图，喃喃道：“有点像，是她，是小如的风格。这么多年了，20多年过去了啊！”
华梧天在旁潸然，想到了过去，想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拍卖会，包括第一次见到黄安如的情景，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却又是像是往昔。
殷歌作为局外人很难体会华梧天的心情，他就像是个知道结局的旁观者，只看而不说话，良久道：“先生想要去看看他吗？许安生？”
华梧天转头：“你知道他在哪？”
——
宋辉接到许安生时，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开车都不专心，想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又像是难为情不知道怎么开口，硬生生的憋到下车还没说话。
终于他憋不住了。
“那个，你们以后孩子怎么办？”
许安生一愣，要松安全带的手顿住：“你在说什么？”
“你们孩子，你俩对吧，怎么办？”
好家伙，原来他一路担心的是这个。
许安生表示无语，解开安全带：“两个男人间是不能生育的你知道吧。”
废话！
“还有，我不喜欢小孩子，你们家许可星我也不喜欢。”说罢，开门下车。
宋辉内心：我的宝贝女儿？！
“你说真的吗？就这样两个人一辈子？”
许安生：“想过养狗，你可以帮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和殷歌没那么多要求。”他一个隐晦的眼神让宋辉冷汗直冒，立刻闭上嘴。
今天主要是关于许振华最新项目的探讨，包括有几家风投公司是否有愿意投资的，带上他正好可以谈谈关于木然的事。
因此许安生尤为上心。
昨天一晚上赶了一篇“木然”的介绍书，许安生跟着宋辉上电梯时，心都在砰砰跳，殷歌为他在与华梧天角逐，而他也要努力搞到资金。
许安生深吸一口气，走进会议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