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歌再次赶到陈叶璇说的地方时,她正和老谢一起收拾这店里乱成一堆的桌椅,还有明显因打架导致的一地残骸。
老谢正在把每一个桌子归位到原本该在的地方时,看到了殷歌。
殷歌和他眼神来了个交流, 放下包,也加入到他们其中。
事后,陈叶璇偷摸着小声告诉殷歌事情的经过,他才知道。
老谢的面馆算是祖上家里的产业了,一直开在学校周围,可以说他的整个童年,包括成长的每个阶段都是在这家不大还有点破旧的面馆度过。
原先面馆是由他母亲经营,后面身体状况每日愈下,恰逢那时老谢高三准备高考,因母亲的身体,学个画画已经是极为费钱的事了,无法从一心只想出省天高海阔到后面志愿报在了离面馆距离近的大学。
一来能有个学校有个文凭,二来更好的接替母亲手中的面馆,也算是尽他所为吧。
少年人的自尊高过那楼,心中的天地总不想被外人看破,老谢面上不说,但心里还是火辣辣的疼,被看穿了一样。
按陈叶璇的意思,殷歌大抵也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体育队的明日要去参加大学生青年锦标赛,老谢和男子短跑组的人比较熟这次因这个事情,干脆把这帮人都请来好好吃一顿也算个践行了,谁知遇上几个闹事的。
老谢啊,人不老混的久,黑道白道,下馆子吹啤酒,没他不能干的,一帮人打架闹事,几个男青年之间再寻常不过,谁知这次真就不走运不知是哪个月黑风高不长眼的时候,惹毛了这群社会上的大爷,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这现下不就是在收拾打架完的狼狈。
殷歌非常知时务,选择了闭口不谈,默默打扫着面馆,直到差不多干净了,老谢为了答谢他们俩,挠了挠干枯的头发,憋出了一句话:“下两碗面,坐会。”
就在他要踏入后厨,殷歌声音在背后想起:“给我加个煎蛋,老规矩,多醋!”
后厨与前堂之间隔开的帘子放下,老谢一人在里面起灶,煮面,一人忙得热火朝天。
该说不说,这手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面条筋道,弹而不软,香气很快勾的这二人食欲大开。
等差不多一碗下肚,殷歌抓了张纸擦嘴,老谢开口:“有件事,我要说。”
殷歌:“什么事?”
老谢环顾了下长久没能装潢而渐渐有些墙皮脱落的面馆,大学城大部分的商家店面装饰的都是很漂亮吸引学生进去用餐,谁不想在一个秀色可餐的地方饱腹呢?反观老谢家,还是十几年前木桌塑料椅。
“刚才的事儿你俩也看到了,我……”他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去讲这件事。
陈叶璇:“不就几个小混混,明日我把我男朋友叫来,给你做镇店之宝,看谁还敢造次。”她边说还在脖子前演示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老谢苦笑,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那是放高利贷的。”
大学生就算再怎么愚钝,“高利贷”仨字后面代表着什么也是清楚的,当下都眉头紧锁,他实在不明白老谢怎么会和放高利贷的有关联。
殷歌试探性的问出话:“是助学金不够吗?”
他和老谢有交集还是因这助学金呢,这四年,虽然那辅导员徇私舞弊,不过殷歌一直站在风口浪尖上力排万难,争取了老谢的助学金名额,他明白老谢家里的不容易,同学之间,既然都是同窗之情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老谢:“是我妈,你知道的,她身体一直不好,最近要做一个手术,没办法,亲戚都不肯借钱,我只能这个办法了。”
他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殷歌,我真不是自己贪玩,我玩归玩可我不乱花,这次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殷歌点头,相信相信,怎么会不相信,要真不相信大一就不会帮他了。
一时面馆的气氛死鱼一样安静,死气沉沉的,谁也不敢说话,大气不敢出一口,老谢头低垂,殷歌和陈叶璇也是,束手无策。
莫欺少年穷,但这简单的穷就让少年举步维艰,抬不起脚步。
殷歌想了想,这事急不得,钱是个关键大家一筹莫展,但剩下的人为方面倒还是能想点法子,尽点绵薄之力。
“阿姨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手术做了吗?”殷歌问。
桌下老谢的手无处安放,两个大拇指互相搏斗:“下个星期预约的手术。”
殷歌若有所思:“那面馆呢,你去医院了,这地谁帮你看管。”
这是个问题,看神情估摸着也能猜到老谢压根对这事没想过,都没往他脑袋里钻,他突然意识到殷歌说的这个问题,嘴巴呈了个大大的“O”。
殷歌自问自答,包揽了他所有的后勤:“下次你去医院的时候我给你照看吧,反正我也没实习,胸无大志,时间多没事干。”
老谢受宠若惊,他没想到殷歌怎么这么体贴人,善解人意,妈妈的小棉袄也不过如此了,“卧槽,殷歌,我,你真的……”
平时谁不知他老谢虎的很,要不是认识他,路上看到都要绕道的人,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吞吞吐吐丈二摸不着头脑。
苦情戏适可而止,殷歌打断:“我饿了可以自己给自己下一碗吗?我吃得比较多。”
“你丫的只要能吃,这一筐你都塞进肚里我没意见,陈叶璇,你呢?”
陈叶璇在一边听了殷歌慷慨的言论,早已跃跃欲试很久:“我也没意见,老谢,带我一个。”
老谢崩了很久的弦再也绷不住,钱、一群狐朋狗友的,看着他俩,情不自禁笑了笑。
面馆再次充满了三人的玩笑,白炽灯看着都比往常亮了很多,脱了的墙皮裸露的灰色墙面看起来也顺眼很多。
时候也差不多了,殷歌比不得陈叶璇,他还要去赶最后一班地铁,跨上斜挎包提前告别二人明日面馆见,就先溜了出去。
陈叶璇和老谢看着殷歌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单薄,她思忖了一会:“你没觉得殷歌好像从来没有事吗?”
老谢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啥?”
陈叶璇:“你我都会埋怨,但好像大学四年我很少看到殷歌有什么事烦到他。”
听他这么说,老谢想了下好像确实这个样子,大一最凶的和辅导员也是因为他,至于殷歌自己……
第二日,殷歌准时出现在老谢的面馆,打了个照面,老谢就脱下围裙给殷歌说了几个注意事项,不懂得打他电话后,火急火燎往医院赶。
其实也没什么事,自己一个外来的什么也不会,好在老谢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把每份面条分开装在打包盒里,每一份调料用几勺,放多少,就差放个刻度杯在厨房严格要求,按照德国的军事化厨房做菜原则了。
傻瓜式下面,三分钟捞出根据老谢精心调配的酱料,论外面的顾客嘴再怎么叼,也尝不出来区别。
下课高峰和这家面馆看起来不是那么有缘分,人流都走了几波了,来吃面的也没多少,就算有人,看了这吃饭环境,也是选择打包带走。
殷歌也是清闲的很,没什么大事,直到手机响了,是许安生发来的消息。
许安生:“在哪呢,我敲你家门怎么你没来看门。”
喧宾夺主,先占个主权,搞得就像这房子他才是主人。
殷歌无奈,只得敲下一行字:“我在老谢面馆,替他照看一下。”
发了这条殷歌本想直接把手机微信界面退出,谁知许安生直接发了条语音。
“发个地址,我饿了。”
还得和个太爷一样伺候,皇子还是少爷?
殷歌化身小歌子,伺候这位刁钻的太爷,把面馆具体位置发给了他。
半晌,许安生开着他的坐骑出现在了面馆门口。
哟,他这一亮眼的太爷一出现在这简陋的面馆,就让这整个地方顿时蓬荜生辉。
殷歌只扫了一眼他:“吃什么,我给你做。”
许安生不敢相信,什么时候还学了这一招:“甭下毒,我不想死。”
殷歌:……
十斤砒霜毒不掉你这张嘴。
机械化处理,殷歌完美的为许安生复制了老谢的手艺,一碗香喷喷的面很快被他端上桌。
许安生吹散热气尝了一口,该说不说,还是不错有那个意思,但他疑惑殷歌什么时候开始打工了,以前没听他有这一茬。
他边吃面边说:“打工吗?”
殷歌:“不是。”
许安生停下筷子,正视他。
人群渐渐散开,街道再次恢复往常的寂静,殷歌解下围裙坐在许安生的对面把这些事一五一十讲给了许安生。
许安生听完殷歌的话,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明白了殷歌这么做的原因。许安生思绪飘远,他想到了第一次认识殷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对着自己随口说了句“做朋友”。或许对于殷歌来说,他自己和老谢,陈叶璇一样,只要有事情有问题就会站出来伸出援手。
想到这,不知脑子抽风,反正许安生有点古代后宫娘娘宫斗失宠,落寞失望。
许安生:“谢同学呢,我见见他。”
殷歌没想得出许安生想的是什么,一头雾水但还是敲下了老谢的号码,直到快10点,老谢医院忙完才匆匆赶回面馆,拖着一身的药水味见到了许安生,他也糊里糊涂,自己和这位许老师也没什么交集,怎么突然被传召?
许安生示意了下空位,让他坐下。
他总有种魔力,任何地方任何场合都能够反客为主。
许安生:“医院怎么样?”
老谢看了殷歌一眼,殷歌朝他点点头,自己已经告诉了许安生。
老谢:“还行。”
许安生的手指有节奏在桌面敲动:“还欠了多少钱?”
“20万。”
半晌,他说了句惊到在场所有人的一句话:“从今天起,你的债主就是我了。”
老谢和殷歌不敢相信互相瞪着对方,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许安生继续:“那帮人电话给我,还有账户,钱我来。”
说罢,他拿过桌上的车钥匙,没再说话向自己的爱车走去,直到快踏出面馆的门槛转头朝向殷歌:“还不走?没地铁接你了。”
殷歌当即才意识到地铁已经停运了,不知不觉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和老谢道别,屁颠屁颠蹭着许安生的车。
许安生又看向老谢:“这家店面不错,卖给我成吗?”
这他妈今晚都哪跟哪?他许安生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还是自家靠着人民银行里面有印钞机,源源不断提供人民币?
反正今晚的操作,殷歌同学表示自己虽然全程在场,但却看不懂他的操作。
谜一样。
殷歌坐在副驾驶上,趁前面红灯时,冒着胆儿不住的瞥了瞥旁边的太爷,许安生注意到他炯炯的眼神,冷不丁一句:“说话。”
小歌子冒着被太爷杀头的风险,壮着胆:“干嘛帮老谢,你好像和他也不熟。”
许安生只一眼,踩了油门向家里奔去:“你喜欢打杂,我喜欢吃。你帮朋友,我关心学生,有错吗?”
“还是国家不给?”
天衣无缝的回答,殷歌失言,太岁他越来越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