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裴渊就要走到自己跟前,燕初晗下意识想躲闪,可跪坐得久了,双腿酸麻,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心跳得极快,连气息都有些乱了。但她仍是觉得裴渊应当是愿意同她做这笔交易的,毕竟自己暗示他可以助他抓住燕复也已经暗示得够明显了。
至于所谓的“尽心服侍”,不过是她的保命之策。
原文中,裴渊并不喜欢如她这般“无情无义”且工于心计的女子,但在没遇到女主前,若是有功之臣的女儿们执意要入宫,他也并不吝于给她们一个体面的位分。
既然原文裴渊中克己复礼、不近女色,还写了他不会碰后宫的女人,且燕初晗也不在意旁人日后将如何看她,思来想去,她还是暂且留在宫中更为合适。
毕竟,比起尚且动荡不定的宫外,戒备森严的宫里总归是安全些。
自以为自己一时的计策虽不周全,但也还算妥当,燕初晗便大着胆子继续撩拨:“陛下,妾跪得腿都麻了,陛下可否扶妾一把?”
为了不崩自己献媚的人设,燕初晗才说的这话,不过她并不认为冷淡如裴渊愿意理会自己。
她正预打算自己撑着地面慢慢起身,不想裴渊竟真的朝自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
燕初晗微微讶异,纤长的眼睫轻轻颤动,裴渊敏锐地捕捉到她的神色。燕初晗的手指微凉,轻搭上裴渊手时只觉一片滚烫,男人握着这只柔若无骨的手,稍一使力便将她从地上带起。
无奈长时间未曾进食,又是骤然起身,燕初晗一瞬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昏黑一片,再加上腿脚无力,她竟直直栽进裴渊怀里。
“嘶!”额角的痛感,再掺和上晕眩之感,燕初晗的眼泪顿时盈于眼眶,又不得不撑着男人的手臂才站得稳身子。
裴渊顺势搂住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身上厚重的甲胄更是衬得燕初晗的腰肢纤细,手搭在她的腰间,探得她绵软勾人的身段。
“公主怎得这么不小心。”裴渊的声音低哑醇厚,惹得燕初晗耳畔一片绯红,又听得她心惊。
怎会这样?
男主不是对除了女主以外的女子都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吗?
没把自己推开也就算了,怎得还搂上了?
好在待她站好后,裴渊便放开了她。燕初晗暗松一口气,缓了缓神才抿出一抹羞涩的浅笑,原先略显惨白的脸色沾染上淡淡绯红,“多谢陛下。”
裴渊是何等眼神,不过一个动作就确定了燕初晗其实是假意邀宠,似乎是笃定自己不会动她一般。
尽管永淳公主今天这一插曲远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她一个母族式微又身无武功的弱质女子,若无外力相助,自然也无法做什么。裴渊倒是颇有些好奇她接下来还会唱哪一出。
并不急着揭穿她,裴渊只是朗声吩咐门外的人:“来人,送公主回揽月殿。“
燕初晗没有得到明确回复,虽有些不放心,但也只得福身退下。
女子月白色的衣衫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香。裴渊背对着烛火,神情隐没在昏暗的阴影中,晦暗不明,指尖拂过佩剑剑柄上的繁复刻纹。
“王爷“,待燕初晗离开后,一位普通武将打扮的男子才进了偏殿,只是他身材不似裴渊高大,走路姿势也有些怪异,略显狼狈。
他声音干哑地说:“永淳公主此番举动实在异常,其中或许有诈,还是斩草……。”
裴渊扬手止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寒冽的眉目予人以沉默的威严,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在来人的面上停留分毫,而后沉声道:“凌镇,本王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
来人未尽的话哽在喉咙里,目光蓦地沉下来,踌躇片刻才低下头应声,声音里隐含着不甘与恨意,“是。”
————
天色早已漆黑,燕初晗迈步走在静谧的宫墙下,周身皆是一言不发的裴渊的手下,晃动的灯映照出女子纤长的身影。
从紧张的氛围中抽离之后,燕初晗反而愈发不安起来,原先面对裴渊时强装出来的镇定此刻隐去,仿佛脊柱里支撑的那股子力被一点一点地卸去。
她有些后悔了。
裴渊应当并不是一个心软且愿意被人主导的性格,自己说的话真假掺半,裴渊又没给她个准话,她不敢揣测裴渊是否相信自己。
或者说,不知他愿不愿意陪自己心照不宣。毕竟,以裴渊的谨慎,绝不会真的信任一个背叛兄长之人的花言巧语。
心不在焉地踏入揽月殿时,燕初晗还在想着,等自己帮裴渊抓住燕复后,没有了利用价值,自己又该怎么办?
想得头又开始疼了,燕初晗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后的事便以后再说罢。
她定定神,简单环视了一下揽月殿殿内的布置。鹅黄色的纱帘前还有一层晶莹的珠帘,器具和布置也雅致又考究的,榻上几案还有放置着绣品的小筐。这应当就是原主所居住的宫殿。
“公主,请用膳。”
上前伺候和布餐的宫女安安静静,多的话一句不说,连抬头都不敢,恐怕都被今天的动乱吓破了胆。燕初晗担心在她们面前失言露馅,也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热腾腾的炖汤被盛在小瓷碗里时,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饿极了。虽然十分想不拘形象地饱食一番,但还是不得不捻着玉勺小口小口地进食,当公主真不容易。
吃罢饭,燕初晗坐在浴桶里沐浴时,心里还在挂念着被抱走的燕如岚,也不知道小家伙现在有没有吃饱,有没有乖乖睡觉。她有心想问,却不知道该找谁问,恐怕殿里这些小宫女知道得还不及自己多。
既然裴渊说了暂且不会对燕如岚下手,应当不会出尔反尔,燕初晗自己劝自己对做出的决定有些信心。
殿内的宫女都已被她吩咐退下,燕初晗的长发在茶白色的寝衣上披散,她坐在床榻上颇为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她很累,但并不困倦,对着缃色床幔上金线勾勒的水波纹愣愣地放空许久,才轻轻叹一口气。
“唉……”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留了一盏灯,她在原主床边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小书箱。随手翻了翻,她发现虽然书上的这些文字的字形虽与她原来的世界的汉字稍有出入,但并不影响她的阅读。书箱里面大多是配有精致插图的游记或是简略版的史记,真是要命,她的地理和历史可是学得……一言难尽。
可她还是拿了一本来看,倒不是好奇,纯粹是她现在脑子里乱得很,需要看点东西把脑子里的烦恼赶出去,好入眠。
可惜她想得太天真了,原本只是打算翻几页助助眠便睡了,可一放下书就开始胡思乱想,心慌得要命。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宫女见礼的声音,燕初晗吓得径直把书扔在榻上。
房门被推开,裴渊径直踏入她的寝宫。夜半时分,燕初晗看到来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绪便一下又乱了。这个时间点了,裴渊怎么会来?
“公主倒是好学。”仅留的一盏灯照在女子的侧脸,裴渊的视线落在乌发雪肤的燕初晗身上,一双粉雕玉琢的玉足半隐在锦被之中,锦被上还有一本被翻看到一半的书。
燕初晗只是被他看了一眼,无端地就警觉了起来,一时竟忘了要行礼。她敛眸将眼中的不安藏匿起来,抿了抿唇才软声说:“随意翻翻罢了。陛下……怎么来了?”
话刚说完,燕初晗就后悔了。
这话谁说也不该她说,按她今天的那番陈词,她现下恐怕该说的是“陛下,你终于来了”,而不是什么“陛下,您怎么来了?”
果然,裴渊眉梢微动,语带讥嘲,“公主觉得呢?”
燕初晗听完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什么都思考不了,连指尖都是细细密密地发麻。
这……这是怎么回事?裴渊该不会跟她来真的吧?
不不不!
男主肯定是跟文里警告炮灰女一样,来警告自己好好跟他合作,别想动歪脑筋而已!
别紧张!别紧张!
裴渊看着她霎时变得慌张的脸色,却并没有给她缓神的机会,像是把她当成伺候的宫人一般,面色如常地吩咐:“替本王更衣。”
什么?
燕初晗指尖微微颤抖,某一瞬间甚至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无法思考,直到神智慢慢回到她僵硬的身体上。
她深深地看他一眼,幽幽的灯火在她墨玉色的杏眸中颤颤跃动,仿佛是短短的言语之间便把无尽的情绪收束干净。
她忘了,她本就是这样性格的人。
风雨欲来时总是心神不宁,当真遇到事时,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一定要镇定,扮演好自己为了活命而魅惑新君主的亡国公主的角色!让她来想想,书里面那些主动献身反被嫌弃的炮灰女配,她们都是怎么勾引男主的来着?
对!比如说,找个借口把男主骗到自己宫里,然后借着醉酒或者迷香的机会,主动扒掉男主的衣服,或者主动扒掉自己的衣服!按照流程,男主接下来就会嫌弃地把炮灰女配甩到一边,让她自己好自为之,别动歪脑筋,最后就是男主冷酷无情地离场了。
燕初晗大脑飞速运转,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只要自己继续按照炮灰女配勾引男主的套路往下走,男主不就自然而然地嫌弃自己,然后不碰她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
拢了拢一头如瀑的青丝,燕初晗动作轻缓地下了床榻,仅着一身茶白的寝衣走到了裴渊的身边。走得近了,才在男人身上闻到淡淡的酒味,他身上的已不是早先见过的那身铠甲,而是一袭雪白滚边的紫色袍衫。
燕初晗低着头站定在裴渊身前,怯怯地偷瞄一眼男人的脸色,才伸出萤白纤嫩的手按在男人领口的盘扣处,再往上一些是男人凸出的喉结。
袍衫并不难解,只是挨得太近,裴渊生得高大,燕初晗笼在他的阴影里只觉得有无形的威压,好几次都解不开一粒腰间的扣子。
可那位置又实在暧昧,她有些不好意思,略显无措地仰头解释道:“妾愚钝,还请陛下不要计较妾笨手笨脚。”
裴渊看一眼正矮身替自己解扣子的燕初晗,眸光微暗,“公主没伺候过人,不妨事。”
燕初晗并不应声,费了好些劲才将裴渊的袍衫脱下来挂在一旁。背对着裴渊整理袍衫时,她的眼眸微动,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才转身走到裴渊身旁用清甜的嗓音问道:“陛下可要沐浴?妾吩咐人准备热水。”
裴渊看着她姣美的面庞,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燕初晗有些不适应被这样近地看着,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裴渊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之时,燕初晗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误解了男人的意图,他的眼神……太过危险。
“不着急。”
裴渊的声音浸染了欲望浮动的气息。
燕初晗睫羽轻扇,正对上男人如砚池般漆黑深沉的眸子,眼底的讥诮之意掺杂着压抑的燥热,她不甚争气地颤了一颤。
“陛下。”燕初晗伸出葱白的手指,搭在裴渊捏着自己下巴的大手上。
裴渊使的力不算重,她用食指轻轻抵开男人的钳制,然后用温热的指腹细细摩挲他指尖处的薄茧,“陛下今夜能来妾这儿,妾很是欢喜。”
裴渊眼中带抹暗色,透过女子故作镇定的神情,毫不费劲地看破她的紧张。她似乎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尽管在他看来,不过都是昭然若揭的欲盖弥彰。
正如几个时辰前,她在宫门失守后定定地看向提剑走向她的自己时,他分明从那张精致的脸上读出了她几乎称得上难以置信的迷茫。
那时候,她身后的小宫女哭喊着让她快逃,尽管无处可逃。也不知是不是吓得反应不过来,她只是楞楞地站在那儿,没有动弹。
而后不过短短几秒之间,惊惧与无奈接连在她的漂亮眼睛里不加掩饰地呈上,又迅速消逝、敛去。
他甚至直觉今日向自己投诚这一出,不过是她一瞬间的决定。
若非觉察到她的异常,当她在殿上作出那般娇媚姿态时,自己或许早已不耐地将她和其他后妃公主直接囚于冰冷的西殿。
也或许不会。
黑压压的叛军在前,落荒而逃的宫人在后,入耳尽是兵甲相接之声与哭喊求饶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那,如玉的侧脸处又垂下的乌黑发丝,却遮不住她强自镇定的美眸里那抹潋潋风情。
几乎是一刹那的事,他动了心。
难以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