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的寒风凛冽，吹起屋檐瓦畔的积雪，再洋洋洒洒的落下，好似又下了一场大雪。
顾樾捷立在礼部尚书的府宅门口，依旧是一身玄色，白雪黑衣，亭亭如松。
不多时，那名进去通报的小少年跑了出来，神色迟疑，支支吾吾的说他家老爷请顾樾捷回去。
眼里的光暗了几分，顾樾捷再次开口，语气清疏又诚恳。
“烦请再去通报一声，就说顾某再过几日就要走了，此去不知可还有归期，请尚书大人许我进去探望你家小姐”
少年是第一次见到久负盛名的顾樾捷，本以为他是个脾气极差的杀伐将军，此时见他如此温和诚恳的与自己说话，一时反应不过来，将尚书大人吩咐的直接关门赶人都忘了，愣愣的点头，反身又跑回了院里。
这一次少年回来的很开，他眉间欢喜，说他家老爷请顾樾捷进去。
少年将顾樾捷带着走过了一段路，眼前便出现了一座璞园，隐在丛丛寒梅背后，暗香浮动。
院子清幽精致，种着各色的冬月花，墙角的腊梅树下支着一个低矮的秋千架，上面积雪未清，孤零零的坠着。
雕花的木门紧闭着，林尚书神情凝重的负手站在台阶上，眉间阴郁笼罩，人也苍老了不少，似乎在等他。
“大人”
顾樾捷朝他颔首，林尚书看了他一眼，忽然红了眼眶，顾樾捷呼吸一滞，想开口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顾将军可知自己险些要了老夫的命”
林尚书开口，声音里带着两分哽咽，顾樾捷袖中拳握紧。
林尚书又自言自语的开口，他说他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夫妻恩爱，后他妻难产而亡，为他诞下一女。
他一生未再娶，将女儿当做至宝一般养着，为她取名玉宁，希望她生如璞玉，一生安宁，为此还专门为她盖了一座璞园。
可是如今她确实成长的单纯善良，如一块璞玉，可却终究无法一生安宁。
因为，她遇上了顾樾捷，自从遇上他就再也不得安宁。
林尚书刚说完，顾樾捷便不假思索垂眸朝着皑皑白雪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林尚书猛然后退一步，似乎被他惊到了。
“如今唯有一跪，才能减轻顾某心中愧疚”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从小被教育的正直内敛，恩怨分明，所以他将林玉宁的事归罪于自己，自责不已，内心煎熬。
“老夫没有责怪将军的意思，怪只怪我那痴儿太傻”
林尚书伸手将顾樾捷扶了起来，望着他眼里的沉重，轻轻叹息，眼眶更红。
他转身推开门走了进去，顾樾捷跟了进去。
极暖的屋子，熏着淡淡的花香，夹杂着浓浓的药味儿，顾樾捷的心轻轻一颤。
帘幕后床上躺着一个人，双眼紧闭，呼吸浅浅，神色平静，好似睡着了一般，面色却苍白如纸，宛若一个精致的玉人。
大夫说林玉宁伤了心脉，因施救及时，命是保住了，可往后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她的命了。
顾樾捷站在床前，忽然觉得眼前的屋子闷得他几乎要无法呼吸，林尚书拍了拍顾樾捷的肩膀，红着眼退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关山，顾樾捷在林玉宁床前坐了下去，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神思有些恍惚，看着她的脸却又极其认真。
他发现他从未认认真真的看过她，并未认认真真的看待过她对自己的感情，他从来都只将她当做一个固执大胆的贵门小姐。
直到那夜，她浑身是血的趴在他的背上，暴雨不歇，她奄奄一息，几近魂断。
他才明白，她是真的喜欢自己，是个极其善良的傻姑娘。
那夜的暴雨让他想起了某个春日午后的暴雨，她淋着雨固执的等在顾府门口的狼狈，还有林府初见她脱下绣鞋砸他时的恼羞成怒。
似乎他总会让她狼狈不堪，失了贵小姐的仪态。
看着不再叽叽喳喳，神色平静躺在床上的林玉宁，顾樾捷忽然心慌不已。
“林小姐，你已经睡了两个月了，还不醒来吗”
他有些狼狈的开口，将一个明黄放进了她素白柔软的掌心。
“这是往日你去寺里为我求的平安福，我过几日便要离开了，如今我将它还给你，你要早日醒来”
顾樾捷握了握林玉宁的手，像诱哄一般语气轻柔。
见床上人几乎没有反应，顾樾捷觉得房间里又开始便闷了，他收回手，猛然起身，匆匆退出了房间。
屋外雪后的凉薄气息进入胃里时，他才觉得自己胸中的烦闷去了一些。
林尚书负手站在院中，听见声响，回身看见顾樾捷站在台阶上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心中一动，眼中划过一抹疑惑与惊讶，却什么也没有问。
“多谢大人许我探望小姐，告辞”
顾樾捷朝林尚书鞠了一躬，然后朝园外走去，在雪里留下两排深浅不一的脚印，好似他此刻纷乱不堪的心。
几日后到了顾樾捷领兵出发凉城的时间，城门口围满了送行的百姓，
回身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长街，身边的副将提醒坐在马上神色恍惚的顾樾捷该出发了。
“你在此等上一等，我去去就回”
“将军有事？”
副将不解，以往出发都十分准时，今日原本已经在城门口待的晚了，此时竟然还要进城去，简直反常的紧。
顾樾并未理会副将的疑惑，策马往城内奔去，穿过几条街道，眼看就要拐入熟悉的巷子里，前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一惊，猛然勒马，虽然未伤着眼前人，可那人还是被吓得跌坐到了地上。
顾樾捷皱起眉头，面上有些怒色，翻身下马，刚准备开口，却发现地上呆坐的丫头竟然是林玉宁的丫鬟什锦。
“没事吧”
他敛起愠怒，走过去一把将什锦从地上拉了起来。
“顾.......顾.......顾将军”
什锦乍然看到他，很是惊讶，嘴里都打起了磕绊。
顾樾捷又皱起了眉头，问她在此处作何，怎么突然冲了出来。
被他一问，什锦猛然一惊，拍了拍脑袋，神色也急慌起来，她说自己在找林玉宁。
瞳孔一震，顾樾捷以为自己听错了，哑着嗓子问什锦在找谁。
什锦说林玉宁从府上跑了出来，她跟着跟着却把人给跟丢了。
“她醒了？”
顾樾捷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什锦使劲儿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姐醒来的消息眼前人好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