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煜望着北宫岁将自己戏耍之后淡然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握剑的手渐渐紧缩,暴起了青筋。
既然他谋逆的罪名已经坐实,左右逃不过一死,不若拼一场。
“混账东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北宫璘见北宫煜立于殿前,笑容冷傲,毫无知罪之意,再一想到他与人勾结给自己下毒之事,心脏狠狠的一颤。
皇权从来容不得挑战,而北宫煜贵为一国太子,若是不将其治罪,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他恐怕是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而自古兵变夺位皆成王败寇,弑君戮父者更是没什么好下场。
没有好下场么,想到此北宫璘的脸色陡然间苍白如鬼魅,可怕的紧,仿佛身体里的血液一时间全被抽干了。
他颤抖着身子,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
眼前的孩子跟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太子跟他年轻的时候太像了。
殿内静默,屋外的雷雨声渐弱,北宫璘看着一殿的精兵,和神色阴冷的太子,恍若瞬息之间回到了多年之前那日的万寿殿。
为了权势地位,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北宫煜的脸渐渐与他自己的脸重合在一起,变得冷血狰狞,而北宫羲垂死之际脸上的挣扎与眼里浓烈的失望惊恐也慢慢浮到了北宫璘的眼前。
那是他多年以来深埋心底的刺,夜夜挥之不去的噩梦,他这一生执掌天下,荣华无双,可北宫羲就是他荣华背后洗刷不掉的阴暗。
如今全都被北宫煜翻了出来,他这一生的痛、惧、恨、悔全都被翻了出来。
他看见北宫煜便想到了自己。
脑海中猛然浮现了十四年前,他父皇临死之前所言之语,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天道轮回,天道轮回”
天道因果,他终是遭到报应了吗。
北宫璘喃喃自语,目光瞬间变得彻骨凛冽,竟强撑着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墙边,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转身朝北宫煜走去。
福海一惊却不敢起身,似是想到了北宫璘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身子一抖将头埋得更低。
大殿上谁都没有言语,安静的只余北宫璘沉重的喘息声和阵阵的咳嗽声。
强弩之末的身子,那柄年轻时伴随他征战过南北象征着权利地位的宝剑如今似乎已经让他负担不起。
杀了北宫煜就等同于杀了曾经的自己,那样他的罪过是否可以赎清。
北宫璘思绪一片浑浊,只余下这一个想法清晰异常。
北宫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冷眼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北宫璘,嘴角挂上了另一种嘲讽。
“殿下”
北宫煜身后的黑衣侍卫看着一动不动的北宫煜,急急开口唤他,北宫煜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
他二人身后北宫煜带来的侍卫有的面面相觑,有的已经蠢蠢欲动了。
北宫岁冷眼旁观,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他顺着北宫璘身后的窗户朝外看去。
四方天地里,有乌云渐渐散去,而西边的天空亦有乌云不断聚来。
“看来,大雨暂时不会停了”
他低声开口,眼神再瞥一眼窗外,恰好看见一抹白色在窗前一闪而过。
是小迟,北宫岁眉角一颤,眼中惊惶一闪而过,面色瞬间变得黑沉。
“何巳在哪里”
大殿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北宫璘与北宫煜身上,并无人注意他,他前行几步,蹲了下去,目光凌厉的看着地上埋首的福海。
“王爷这是哪里的话,逆贼何巳不就在那处吗”
福海将眼神看向别处,淡淡道,却只换来了北宫岁一声莫测的轻笑。
“福海,你昨夜携旨前来,到底是谁的意思”
北宫岁将头低了低,用了只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果见福海脸色一变,一抹惊疑划过。
“自然是老奴自己一时乱了心智,行错了事”
“呵呵,是吗,那公公不若猜一猜今日这局势,本王与太子谁是最后赢家”
福海张口便道太子已然失了机会,最后赢家自然是北宫岁。
“是吗,公公这般觉得?”
“自然,自然”
又是那种明明淡然无味,却让人听了心头一颤的语气,福海在北宫岁淡淡的目光下,额头冒出冷汗,大气都不敢多出一口。
“福海公公在父皇跟前伺候了这么些年,可莫到最后站错了队,审视夺度寻错了方向”
北宫岁说罢拂了拂袍角站了起来,福海身子一软险些瘫在地上,心惊道难道自己所做之事眼前人已经知道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实在想不通北宫岁是从何处看出端倪的,福海猜测心思机敏的北宫岁免不了在诓诈自己,他强稳住身子朝北宫岁讪讪的笑了几声,那笑脸却难看的紧。
“公公不是去请禁军了吗,禁军如今在何处”
北宫岁看着已经走到来了北宫煜面前的北宫璘,又朝福海开口,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华服袖口的缂丝金线。
“这,这………奴在半路遇到何巳劫持,被救之后便赶回来报信,请禁军一事已交由巡逻侍卫去办,不知为何此时禁军却还未到”
福海诚惶诚恐。
摩挲袖口的手指一顿。
“噢,那倒是可惜了,今日太子的人围了大殿,我们势单力薄,若禁军不来,太子真的反了,那么我等今日怕是要真的命丧此处了”
北宫岁说罢不去看面色一白神情僵住的福海,将目光又落在了窗外,风起树摇。
雨又大了起来。
另一边,玄龙殿的太子寝宫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惊呼,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打翻碎裂的声音。
“不要……..”
塌上的人猛然睁眼,额上虚汗直下,苍白着一张脸,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惊惧的望着锦缎床幔,胳膊无力的垂在床边,床榻下是一盏失手打碎的琉璃杯。
“娘娘您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丫鬟听见声音,急急的拉开帷幔,先是往床上人鼓起的肚子上看了一眼,见孩子无事,松了口气,再将一脸虚汗的南珂扶了起来。
“娘娘可是魇着了,可是需要奴婢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