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的斜风细雨,柒撑着油伞走过长长的福禄巷行到尚书府门口时,一抬头,便看见了树下站了两个人。
北宫岁今日穿了一身藏蓝色的袍子,更衬的面如冠玉,他身子清瘦修长,站在伞下怀里抱着一盆紫色的菊花,华贵里又透出些邻家少年郎的稚气。
墨飞一身黑衣在他身后为他撑伞。
柒看的一愣,她正看着不料伞下人忽而声抬头,隔着雨幕朝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笑容看的她心头一跳。
“该死的”
她低咒一声,大抵是在暗骂自己竟被北宫岁的美色给迷惑了。
这人平白无故穿的这样好看站在她家门口做什么。
她估计是一时忘记了,她二人是邻居。
稳了稳心神后她面色平静的朝二人走去。
“殿下”她淡淡开口,低垂着眼,不想被他看出任何情绪。
她总觉得北宫岁是人精。
“这个给你”
北宫岁也不在意她的疏离,将怀里的贡菊递了过去。
墨飞在一旁撇嘴,心道北宫岁也太过上杆子了,人家如此冷离,他还巴巴的从宫里将花小心翼翼的带了回来。
柒看着递在自己面前的花,一时有些呆愣。
菊花?这人无端送菊花给她做什么。
重阳节快到了吗?好像已经过了吧。
她脑中胡思乱想的时候,北宫岁眼里有一束光暗了下去。
“我见这花的极好,与你很配便从宫里带了回来,本来让你府上的人去唤你出来,你却不在,我便在这里等了等”
北宫岁的声音低沉如水。
与她很配?她却是瞧不出来,她楞楞的低头将那花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她不想要,可北宫岁的手却不收回去。
大有她不要他便一直撑着的意思。
堂堂四皇子,她怎么敢呢,柒抬头看了一眼他坦然的神色,无奈,伸手去接花。
“呃”
看着自己一手撑伞一只手里拿着东西,柒有些尴尬。
又幸灾乐祸的想,她没有手接,北宫岁总该将花收回去了吧。
谁知左手里的东西忽然被北宫岁接了过去,接着花便被放在了她怀里。
北宫岁,为何这么执着呢。
“你也爱吃炭饼”
送了花,他又轻轻开口,还自然的将炭饼的袋子打开闻了闻。
“殿下若是喜欢可以拿去”
柒忙开口,收了人家的东西自当有个回礼,只是她身上又没有别的东西可送。
北宫岁听罢却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样子,显然是对炭饼做回礼并不满意。
柒一时哭笑不得,心想要不自己回府去寻个回礼给他。
“那是什么”
北宫岁忽然看向她的袖口。
柒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袖口处露了一节的竹簪已经被北宫岁捏在了手里。
少年,私自动别人的东西可不是个好习惯。
柒皱了皱眉。
“这是…….”
她想开口介绍,未出口的话却被北宫岁打断了。
“投桃报李,这个就当是于我赠你花的谢礼”
北宫岁轻笑的将竹簪收进了怀里。
这四皇子还真是任性,柒无奈,心里却在盘算着不如将怀里的花拿回去送了李三当礼物。
“怎么,不愿意”
北宫岁像是看出了她的不乐意,眉梢一挑,凌傲天成,陈潭净水般的眼里荡起了一丝略显痞气的风雅。
柒忙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
一旁的墨飞看了眼,心道堂堂四殿下,不仅巴巴跑来送花,还抢了人家的簪子,还一副以权势压人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北宫岁,到底安的什么心呢,墨飞实在想不通。
柒准备离开,又想起了他报信给她,又捉住管郎替她爹洗刷了冤屈的事情。
怎么着也得谢谢人家,她便朝北宫岁开口道谢。
北宫岁听了无甚在意的笑了笑,临走却忽然严肃起来,他说她二姐的事不能再拖了。
柒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
北宫岁最后看了她一眼才与墨飞离开了。
那一眼有些深,有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让柒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她看到了,那一眼里裹着清浅的失落。
她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头也不回的跨进了李府。
四方斋,莲香看见柒怀里的菊花时一愣,问她从哪里得来的那么漂亮的紫菊。
她随口答道说是在街上买的。
“紫色的菊花并不常见,哪里是寻常百姓能栽中的,就连尚书府内都找不出一朵呢”
显然莲香并不信。
“那你将它好生养着吧”
她将花放到莲香手里,莲香喜滋滋的抱着花跑进了内屋将它放在了柒房间的窗台上。
“三哥呢”
“三少爷在老爷的书房里,兵部尚书家的少爷来提亲了,正与老爷在书房交谈”
莲香一边给花浇水一边欢快的回话。
柒看着她浇水的手法直皱眉,莲香真的不会将花养死吗。
若是她告诉莲香那花是北宫岁送的,她指不定要把花看的比她还金贵了。
算了,莲香胆子小,还是不说了。
“二姐可知道”
她想起了北宫岁离开时的话。
皇宫内皇上还未醒,她二姐的事需越快越好。
“嗯,二小姐刚才还去偷偷瞧过来,回来后满脸的欢愉,应该对那公子很是喜欢,那宋家也很是大方,光聘礼就摆满了二小姐的院子呢”
莲香还在给紫菊浇水,柒嘴角抽了抽说自己渴了。
莲香这才罢手,跑过去给她倒茶。
最终李尚书将李离鸳与宋清安的婚事订在了两个月后,太子大婚之后。
两家寻来媒人封了三书六礼,事情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只待第二日在百姓邻里间传上一传。
介时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抢了臣子之妻。
不过对于娶亲之事,宋清安却瞒了他爹一桩消息,那就是皇上有意让李离鸢入宫的消息。
他只说两人两情相悦,他想娶她,却只字不提皇上之事,因他知道若说了,他二人就再无可能了。
宋清安离开尚书府时,李离鸢将他送了出去,两人面上欢喜可心里却都知道离娶亲之日还有两月,这期间会不会生出变数也未可知。
可对于他们而言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是开心了。
另一边赵府书房内,北宫岁从袖里掏出竹簪细细的看了看,发现簪尾处刻着什么东西。
他拿到窗口借着天光才看清,是一个符号,状似镰刀,似是人刚刚才刻上去的。
嘴角弯了弯,虽不知那符号是什么却也猜出应该是柒刻上去的。
“如何”
他将头顶的玉簪取下,将竹簪簪了上去,转身看向墨飞,眼里有三分期待。
他清华无双,即便是竹簪也能簪出几分风流。
墨飞看着他眼里隐约的期待却摇了摇头。
十二年了,他冷静自持,是孤高的让人看不懂的四皇子,可现在却露出了少年人的情态。
那四小姐可真是好本事。
“玉簪更配”
墨飞说罢,北宫岁轻笑了一声,轻轻将竹簪换下然后小心的放进了盒子里。
“您为何要送四小姐紫菊”又为何强拿来了人家的东西,墨飞不解又担忧。
他眼前的人从来都是高傲的。
除过柔妃娘娘,墨飞从未在北宫岁脸上见过那般温和的神色。
“只是觉得那花与她很配,想送便送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何”
北宫岁垂了垂眼帘,对于墨飞的诸多为什么,有些无奈。
其实,他只是忽然想见见她罢了,所以才寻了个由头。
至于为何想见她,他也不知道,就是忽然想见见她。
可送她紫菊,倒还真有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原因。
嘴角弯了弯,幼时事看来她是真的都记不起来了。
北宫岁的话让墨飞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什么。
“收拾收拾,我们可能要要搬家了”
半晌他忽然开口,墨飞不明所以。
“此次我救驾有功,父皇醒来后应该要为我封位建府了,所以我们应该要从赵府搬走了”
墨飞忙应了一声,好像很开心,他难得情绪外露,惹得北宫岁疑惑了看了他一眼。
不就是搬个家吗,也至于如此开心。
“你说,我们不若就一直住在这赵府如何”
他忽然又开口,墨飞眼里的光迅速熄灭。
果然,现在都不想走了吗,刚想张口,北宫岁却又摆摆手让他不必理会。
“这赵府上上下下可都找过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严肃了起来。
“嗯,找过了,什么都没有”
“索性这宅子我买下了,现在找不到那就慢慢找,十二年前肯定留下过什么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面。
“未曾想十二年前那件事竟牵连甚广”
看着窗外深秋天色,北宫岁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