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下抚平衣上的褶皱，柒抬脚便走，这一次北宫岁没有追上来，她却听见了一声明亮的裂帛声。
难不成北宫岁气的要跟她割袍断义，她顿住了步子，不经意的用余光向后看去。
大树下站着的人正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袍子下摆，顺着他的目光向下，就看见他明黄的袍子下摆已经撕裂了一道口子，隐约露出覆于其下的锦靴。
一愣，柒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成功的让北宫岁抬起了头。
带着些惯常的恼怒，柒看着他疾步走向自己，然后又抓住了她的胳膊。
“萧将军弄坏了本王的袍子，还敢笑”
略带嗔怪和无赖的语调叫柒的笑意僵在了嘴角，这人这会儿的态度怎么与适才判若两人。
他们不是才吵过架不是吗，她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北宫岁修长的手指抵在嘴角轻咳了一声，眼睛转向别处，里面闪过一丝难堪。
“我适才与王爷相隔了十步遥，怎的会弄坏王爷的袍子”
她抽了抽手，却没有抽开。随即不满的看向北宫岁，这人怎的光明正大的耍起了无赖了。
“若不是适才本王急着跳下树追萧将军，也不会不小心叫树枝划破了袍子，眼下祭祀典礼快要开始了，萧将军说本王该如何”
他一使劲，将她的身子往自己身边又带了带，两人的身子近乎快要贴在一起，呼吸相闻。
好个北宫岁，事到如今了还敢调戏她，柒心里刚刚退下去的气又冒了上来。
她使上劲儿一把将北宫岁推开，不知是不是劲儿太大了，竟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一向高贵俊雅的北宫岁跌坐在地，破烂的半截袍角也沾了灰尘。
“我……..”
柒见他如此，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张口却说不出话，她看了一眼轻轻捂着胳膊垂眸不语的北宫岁，原本想径直离开的步子怎么也踏不出去。
以为是自己使的劲儿大了，弄疼了他胳膊上的伤口，柒忙走到他的跟前。
“你没事吧”
北宫岁依旧不语，她伸手去扶他的胳膊，他将手放到了她手中，却在她使劲儿将他向上拉时候，猛地向下使劲儿。
猝不及防的，柒跌进了北宫岁温热宽厚的怀里，然后便是两条有力的胳膊将她紧紧的搂住。
似曾相识的场景，她又一次被他骗了。
“堂堂豫王，使起这种骗人的小把戏倒使的得心应手”
她跪坐在他怀中，没有再推开他，却语出嘲讽。
深秋的寒风忽起，吹得他们二人身后的大树飒飒作响，吹落的叶子恰好落在他的肩头，然后她便听见他哑着声音说：
“豫王也是人，也会急，也会伤心，也会害怕”
寂静无言，她的心颤了一颤，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柒伸手回抱住北宫岁，将头放在了他的肩头。
“北宫岁，曾经有人与我说，你胸怀天下，如今却因我困于一隅，我从未想过影响你做任何决定，所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应了皇上的旨意，至于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她的声音也很沙哑，却异常坚定，抱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
“你说的天意，是否也包括你我”
他握住她欲抽回的手，僵着身子，音调极沉。
“是……”
她的语气依旧坚定，可还是不争气的带了些轻颤的尾音。
“好，我明白了”
北宫岁放开了柒的手，声音也轻了下去，他起身将她扶起，极其自然的替她拂去衣袍下摆的尘埃。
顺着风扬起的尘埃呛得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下一秒就咳红了眼眶。
巡逻的侍卫走过来的时候，北宫岁放开了柒的手，然后转身走出了树荫，恢复了孤傲清冷的模样，越过朝他行礼的侍卫，缓步走远。
只到北宫岁的背影消失不见，柒才停住了咳嗽，张开手掌，一抹暗红刺眼。
她的毒果然还未好利索呢，稳住了呼吸，调理自己的内息，身后却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你何必如此”
顾樾捷走到她面前，黑沉的眼里闪过一抹心疼的隐忍。
“你都听到了”她失笑，怎的每次她狼狈的时候他都正好看见，不动声色的将掌心的暗红擦在黑色的官服上。
“恩，皇上要为豫王选妃之事，我适才刚刚听说，而你又为何说出那番话逼他去应，去做那负心人”
而她自己明明是难过的，却还要假装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着眼前人，顾樾捷觉得自己心里极闷，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
“他若应了，也只做了我的负心人，他若不应，便会将自己推向十分艰难的境地，事到如今，皇上时刻堤防着我，甚至几欲致我于死地，他即便是不应，与我在一起的机会又能有多少”
他即便是不应娶妃一事，她即便是不离开凉城，横亘在他们未来里的东西太多，眼下事，与她来说是死结，无解。
特工守则，遇到实在无法用理智去判断的事情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趋利避害。
她如今就是在趋利避害。
与其让北宫岁一直心怀愧疚，不若她率先放手，索性她都是要离开的，既然说不出口，那就让他将来大大方方的责怪自己也罢，怨恨自己也罢。
两人之中，总归要有一个人去做出选择。
“会后悔吗”
顾樾捷伸手将她被风吹乱挡在眼前的一缕墨发轻轻拨开。
柒摇了摇头，说萧冉做出的决定从不后悔。
顾樾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里的光亮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暗了下去。
北宫岁白着脸走出了摘星楼的祭台，眸光沉沉的看着自己那方破烂的袍角，然后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剑，一剑斩断。
长剑回鞘，他对一旁的墨飞吩咐，让他回府去取一套新的衣服来，然后在墨飞复杂的眼神里大步离开。
墨飞看了看身后不远处树下的清瘦身影，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截明黄，疾步离开。
日头高升的时候，祭台之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王公大臣悉数到场，不少人还带着家眷。
摘星楼下不可谓不热闹，柒佩剑站在一旁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正站在人群里痴痴的看向一边，正是许久不见的林玉宁。
她笑了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恰好看到了不远处正在与侍卫们说话的顾樾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