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已经裹上了层层寒凉，悄无声息的拂过福临宫外的宫墙下那站立的两抹身影，卷起两人的华贵披风。
一个冷厉，一个漠然。
寒月已升九天，深宫更添寂冷。
“你这是什么意思”
北宫煜望着北宫岁胸有成竹的样子，不悦的开口。
“便是大哥听到的意思”
他对面色不善的北宫煜说他来时也未料到北宫煜会将调兵令让给他。
北宫岁的语气极为坦诚，月光拢在他无双的脸上，平寂如静夜，叫北宫煜看不出任何端倪。
只是他越看心中的气越是翻腾不息。
他的本意是来阻止他父皇将兵权交给北宫岁的，何巳将他拦住，告诉他只要设法将北宫岁支出京城。
那时再伺机夺位，北宫岁相隔千里，必定无法阻止。届时即使没有那兵权，皇位照样会落到他北宫煜手中。
他思量过后，只觉何巳说的在理，便促成了北宫岁增兵之事。
可是此时看着北宫岁淡然的面色，却叫他不懂了，心里也浮上了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自己着了北宫岁的道。
不过没关系，即便他拿到了兵权，只要他敢出城，他就会让他有去无回。
思及此，北宫煜敛起了面上的不悦，哼笑了一声：
“四弟此去边关可要注意身体，听闻四弟体内余毒未解，寒冬将至，且一路劳顿，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
冷嘲热讽，既然出了福临宫，便没有必要再装出一副兄友弟恭之态。
“此事便不牢太子费心了”
北宫岁眼神一动，却转身便走，身形寒凉孤挺如月下竹。
“呵呵，四弟可是打算不管牢中那位了，既然如此，不若我将她杀了为我母后报仇可好”
北宫煜最见不得北宫岁忽视自己的样子，是以他继续挑衅。
果然，看见北宫岁肩膀狠狠一僵之时，他笑了起来。
低沉寡淡，毫无温度。
“呵呵”
北宫岁头也未回的低笑了一声，略带讽刺。
“你笑什么”
“大哥到今日竟然还相信皇后乃阿冉所杀，你姑息了真正的凶手，不知皇后在九泉之下，可会瞑目”
北宫岁说罢继续缓步前行，北宫煜愣在了原地。
“不过是你为萧冉开脱的说辞，你以为我会信”
北宫煜反应过来之后，对着北宫岁月光下清疏的背影狠狠道。
“信也是你，不信也是你”
月光隐进了云中，周围暗了下去，连同北宫岁的声音也一同沉了下去。
北宫煜看着北宫岁的身子消失在拐角，眼底几番沉浮不定，脸色越来越白，分外难看。
而后他冷哼一声，沿着另一边宫道负手离去，脚步却已染慌乱。
“王爷”
北宫岁刚走过转角，墨飞便从旁边的大树上落了下来。
“宫外可安排妥当了”
“一切已安排妥当，皇上可是同意增兵”
北宫岁从怀中将调兵令掏出。
墨飞面上一喜，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北宫岁。
“太子向父皇请旨让我亲自领兵平州，不日出发”
北宫岁声音淡淡的，墨飞的笑容刹那间僵在了脸上。
“太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难猜，无非是想让我有去无回”
摩挲着令牌表面的龙纹，北宫岁的眼神一寸寸的深了下去，而后又慢慢恢复了浅淡。
他摆了摆手，让墨飞不必担心。
墨飞看着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再过问。
索性已经拿到了调兵令，也算是达成了目的，之后的事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管郎可找到了？”
缓步前行，黑靴踏碎一地皎白月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夜猫子的叫声，让黑夜更添凉意。
“还不曾………”
“不必找了，我猜他定是藏到了玄龙殿”
“以太子的性子不可能将调兵令拱手让人，如今他这般做，必定有人在背后指使，这偌大皇宫里，能与他狼狈为奸的也只能是那假扮何巳的管郎了”
墨飞被北宫岁一提点，恍然大悟。
“王爷为何要如此放纵管郎与太子搅在一处，皇上对管郎的事极其敏感，不若直接将管郎就是北宫止如今便藏在玄龙殿的事告诉皇上”
届时既能除了管郎，又能带出太子，一石二鸟。
北宫岁只淡淡的回了墨飞一句不可。
清冷又带着不容忤逆的威严。
“为何不可”
管郎想做什么他未必就看不出来，为何不肯走眼前这条最简单的路。
墨飞十分不解。
“昔年江北王府一夜败落，本就是父皇之错，若是如此直接的将管郎的身份暴露，父皇必定不会放过他，即便他曾蛊惑父皇，大兴佛寺，劳民伤财，如今又与太子狼狈为奸，另有所图，可他也不能被父皇杀死”
北宫岁顿了顿又道：
“管郎乃江北王唯一血脉，若他被杀，父皇再添一桩杀戮，皇爷爷泉下有知也定不会原谅我”
“如今也就王爷还在顾忌血脉情谊”
北宫岁决定的事，墨飞不再劝诫，只沉着声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他的眸光在月光隐进乌云的一瞬间暗了下去，几缕杀伐决断悄悄浮上。
若是管郎敢伤害北宫岁，他下不去手，那么便由自己来代替眼前人做那狠心人。
“我可以不杀他，可却不代表会绕过他所做之事”
北宫岁突然冷下去的声音拉回了墨飞的思绪，他敛起眼底的杀意，看了眼头顶的夜色，低声提醒。
“王爷，天色不早了，您该出宫了”
“今夜太子必定心乱，无暇顾及其他，去沐春殿，按我说的做，今夜务必要将人带出宫”
朝沐春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北宫岁敛起了冷意，吩咐道。
“王爷放心，人已经准备好了，今夜定然将柔妃娘娘安然带出宫”
他们一旦动作，祸乱必起，宫中便不再是安然之地。
“好，还有一件事需你去办”
北宫岁眼神动了动，声音哑了几分，墨飞瞬间明了。
“可是四小姐”
太子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眼前人必然很担心牢中那位。
“我今夜心中不安稳，总觉有事要发生，你设法去地牢一趟，看看她可安康”
只需再等几日，此间事毕了。
他亲自去接她出来。
“诺”
墨飞躬身，而后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半风起，北宫岁负手沿着昏暗的宫道前行，举世无双的脸上划过一抹疲色，而后尽数归于贵傲平静。
紧了紧手中的调兵令，朝远处隐在树丛后那重重朱红冷清的宫殿处看了一眼。
一切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