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煜回到玄龙殿之时,何巳已在里面等着,看见何巳,似是将北宫煜心中因北宫岁拿走调兵令的事情又勾了起来。
他朝何巳不满的冷哼了一声,何巳不知所云,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北宫煜收回了放在何巳身上的目光,坐在榻上,随手翻着宫人送来的折子,眼神却逐渐恍惚了起来,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阴鸷难看。
他烦躁的将折子扫到一旁,抬头询问身旁的太监:
“太子妃可睡下了”
太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冷意,一愣,忙点了点头,说南柯早早便已就寝,问他可是有事,需不需他将人唤起来。
北宫煜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了句罢了,脸上的表情愈发深沉不测,而后命宫人退了下去。
“地牢里情况如何了”
“出了些岔子,老夫一时大意将出入的令牌不慎遗落在老底,被女将军捡了去……..”
何巳尚未说完,北宫煜便从榻上站了起来。
“殿下莫急,幸而后来被人发现,将那逃跑的女将军又捉了回去,如今牢内再加重兵,她即便是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何巳小心翼翼的答着,弓着腰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北宫煜听人未走脱,松了口气,坐回榻上,看向何巳的眼神越发不善。
“本宫如今听了先生的意思,将兵权让给了四弟,父皇也责他不日启程前往平州,接下来的棋先生预备如何走”
“豫王即便是出了京城,未必就不能掌控这京中之事,将来之事还需借助牢中那位萧将军”
“噢,先生有何良策”
北宫煜来了兴致,一双狭长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何巳,何巳直起身子上前一步:
“待豫王出了京,我们便禀明皇上牢中那位正是女将军,老夫曾听坊间传闻西越三公主之死与萧将军有关,若此事为真,那我们不妨让皇上将那女将军以平息西越之怒为由送往西越,豫王若是………..”
何巳的声音低了下去,顿了顿继续道:
“届时再看豫王他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依老夫所见,那豫王怕是会选择去救女将军,到时候这凉城,这宫里还不是殿下说了算,加之只要豫王一死,当今陛下体弱命不久矣,最后那皇位必定名正言顺的落入殿下手中”
北宫煜眼中精光乍现,他被何巳说的心情大好,猛地一拍身前桌案:
“此计甚好,他日事成,煜定有大赏”
何巳恭谨的弯下了腰身。
北宫煜,等我借你之手除了北宫岁,再将你除去也不迟。
何巳的嘴角飞快的划过一抹讽刺与寡凉。
“那陛下那处若是问起殿下追查刺客一事……….”
“无妨,随意抓几个人处置了,回禀了父皇便是”
北宫煜如今哪里还有心思去抓什么江北王遗孤,他心想只要管郎不出现,等他除了北宫岁,座上王位,一切成了定局。即便是先皇遗旨出现,只要他不承认,天下人谁敢置喙。
“那皇上那边………”
可还需要继续用药,何巳未直言,北宫煜拧着眉思量了一瞬。
“前几日你藏匿之时,父皇寻你,本宫宣称你回乡探亲,几日便归,如今刚好,明日起你便继续每日去福临宫里医治,豫王那处你且放心,本宫定会护你安全,至于父皇,且先留着他的命,待他写了传位诏书,再下手也不迟”
何巳应了一声,将出入地牢的令牌掏出交给了北宫煜,而后躬身退出了玄龙殿。
夜凉如水,月已偏西,出了玄龙殿的何巳瞬间便直起了身子,适才那小心翼翼的眼神瞬间清明。
他看了一眼直挂九天的孤月,再瞥了一眼身后荣华高贵的宫殿,面色极淡。
伸手抚平因适才躬身而皱起的衣袍,缓步离开。
深宫的夜极其安静,他踏着月光负手慢行,鸦青色的袍子在月光下显得分外孤清。
依旧是那条朱红的宫墙,清冷的宫道。
奉先殿,他推门进入,在堂前那一排北宫氏宗位前站了半晌,之后缓缓跪了下去。
叩首行礼,借着案前一丝微弱的烛火,从怀中掏出一枚白玉扳指,将其小心的放到了案前北宫羲的牌位旁。
“皇爷爷,止知如今所行之事,必入不了您的眼,止一人做事一人承担,悖伦弑君、同室操戈皆由孙儿一力承当,只盼皇爷爷泉下有知切莫怪罪于父皇”
神色复杂,深深叩首,屋外夜风拂进殿内,烛火一阵摇曳,而后归于寂灭,殿内瞬间黑了下去。
皎白凉薄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户安静的照了进来,将北宫止跪在地上的影子拉的异常清疏。
“呵呵,皇爷爷这是在怪孙儿吗,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别无他法,孙儿此生只愿有一日能堂堂正正的将父王的灵位置于眼前的案上,可以无香火祭拜,却要清清白白”
那枚白玉扳指是他父王生前最喜爱之物,如今他却只敢借着暗夜无人将它悄悄放置于此。
何等悲凉,他又怎能忍受。
所以他必须坐上那高位,亲手替江北王一族洗清冤屈。
“孙儿曾经放弃过,原本以为只要北宫岁坐上皇位,以他的品性定会为父王洗清冤屈,可是皇爷爷你知道吗,孙儿的心里却生出了别的念想,是这一生初过为父王平反之外从未有过的念想”
北宫止跪坐在清寒的殿上,自言自语,语气轻了下去,杂家着少年般的清平。
眸里的光也柔和了下去,似是想到了什么让他心悦的人。
“混进市井,受尽屈辱,那都无妨,可孙儿平生第一次想要得到,想要争取,若是让了,便等于连同那人也一同让了出去,所以,如今已经不能让步了”
凉薄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固执的孩子气。
一室寂静,并无人回答北宫止的一腔心事,即便如此,他也兀自笑了起来。
几分直抒心意的畅达,几分对自己对着一屋子鬼魂自言自语的自嘲。
笑过之后他起身拂去膝间清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奉先殿。
他从小便知,他与旁人不同,所求之物必须亲自争取,即便是用了些手段,即便是明知道所求不过自欺欺人。
即便是未来漆黑,将来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他也从未后悔过。
地牢之中,守牢的侍卫隔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要朝牢里张望一番,确定那草垛上一动不动的人还在时,才敢放心。
“你说她自打被何先生抓回来后为何一直昏睡不醒,怕不是死了吧”
一个侍卫朝牢里多瞥了几眼,不免担忧。
“别瞎说,你没听见何先生说他抓了人之后给她下了药,这才将人制住了,就是这个,何先生说日后只需日日掺些在她的饭食里,保证她再无力气逃走,我们也好看管”
另一名侍卫扬了扬手中的药瓶,神色惊奇又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
“如此甚好,何先生想的真是周到,只是你说那何先生一届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是如何捉住武功高强的刺客的,又怎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在牢外,撞见了刺客外逃”
侍卫满脸不解,另一个侍卫摆了摆手,似是对他的话毫无兴趣。
“不管如何,人未丢,便是我们的运气”
“也是”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并未发现一个暗影从他二人身边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