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晨霞在黛色的天空铺展开来,与暗夜里还未散尽的乌云交织在一起,明亮里卷着黑暗,异常妖异,又异常好看。
凉城的百姓许久都未曾见过那般好看的天象。
豫王府,北宫岁负手立在院中,神色平静的看着东方天空里的晨曦,只是那微微蹙起的眉峰暴露了他心中的焦虑。
一夜不眠,墨飞也该回来了。
一声鹰鸣划破长空,他猛然抬头,便望见了小迟于空中盘旋的身影。
成了,眉峰松开几分,小迟欢快的落下,落到他身前的树枝上。
身后也传来了响声,一人闪进院中,是一身黑衣的墨飞。
“回禀王爷,事已办妥”
“人现在在何处?”
“已送往安全之处,派了重兵看护,宫里也已经安排妥当了,近期当不会被发现”
墨飞说罢便看见北宫岁的眼睛瞬间深了下去。
自此宫中再无他所挂之人,一切该开始了。
“地牢情况如何”
思及此,北宫岁刚放下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语气也紧了一紧。
墨飞顿了顿,将自己从牢中侍卫那处听来的话告诉了北宫岁。
周遭空气突然转冷,北宫岁适才尚且平静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去。
“你说什么”
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一身白衣的大祭司在东方天空最后一抹晨霞散尽的时候走进了院中。
面具下那双深邃异常的眼睛淡淡的盯着墨飞,周身气息却比北宫岁身上还要冷上几分。
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大祭司见墨飞不言语,眉眼更冷,将目光落到了北宫岁身上,带着几分清浅的责备。
墨飞看了两人一眼,而后朝北宫岁躬了躬身退出了院子。
“你若是无法子救她,我来便是,待救出她,我便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大祭司语气已然极冷。
说那句话的大祭司,站在晨光里,从骨子里透出了清冷与高贵。
北宫岁脸上疑惑与略微的恼怒同时闪过,垂眸,不知想到了什么,那恼怒褪去,他缓步走下台阶。
“大祭司且放心,阿冉本王自会救出”
大祭司并未说话,似乎在询问他如何救,怎么救,若是他能救早就去救了。
面对大祭司再一次的质问,北宫岁眼神颤了颤。
是他让阿冉受苦了,该结束了。
“本王有一事相求”
北宫岁忽然开口,大祭司被他的态度弄得怔了怔。
大祭司没有拒绝,北宫岁便继续开口:
“本王不日便会领兵前往平州,能否恳求大祭司在此期间替本王照顾一人”
他与太子之间的争夺要结束,平州之困亦要解。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人。
两个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
北宫岁用了恳求两字,着实让大祭司心里暗自一震,在看他面上的严肃与诚恳,大祭司身上的冷意渐渐收敛。
“你让我看护之人可是你的母亲柔妃娘娘”
大祭司心思剔透玲珑,他听说过柔妃之事,见北宫岁这般表情,自然已经猜出。
北宫岁对他猜出了自己的心思多少有些吃惊,不过也只是一瞬。
北宫岁虽未查清眼前人的底细,可已从他师父的言语里猜出了几分端倪。
是以他对大祭司多了几分自然的信任,且他心中亦明白,大祭司并非一般人。
他之前一直在想眼前人身上清冷的气质,还有那双清冷的眼,似曾相识,如今想来。
原来是与那人相像。
“父皇曾下旨要母妃在他死后殉葬皇陵,本王已将母妃从宫中带出,我若是离开凉城,自是不能带她一同离开,是以在我平乱回京之前,还望大祭司能替我看护好母妃”
“好,我应你”
大祭司语气淡淡的,他应的如此爽快倒是让北宫岁未曾想到,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伤怀。
隔着面具,北宫岁窥不见大祭司脸上的表情。
唯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剩下的便是无边的寂寥。
“岁在此谢过”北宫岁收回目光,语气诚恳致谢。
“不必谢我,说来可笑,适才那瞬间,我竟有些羡慕你”
皇家的母子,虽不比普通母子亲近,可到底北宫岁还有母亲,他可以为了母亲,放下豫王的尊贵开口求他。
而他自己,却连他娘亲的样子都未见过。
都是那该死的天命。
大祭司嘴角挂上了一丝自嘲,眼神愈发寂寥。
“大祭司可曾怪过天命”
北宫岁忽然开口,大祭司肩膀狠狠一僵,猛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着面色淡然的北宫岁。
“你……..”
“大祭司的天命是什么本王不知,可本王的天命是什么本王却知道”
是注定的失败,他从老者的眼神与言语里大抵已经猜出了他会败。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拼上一拼。
大祭司看着北宫岁莫测的表情,敛起了震惊。
无所谓了,北宫岁即便是猜出了他的身份,又能如何呢。
当世已成定局,他自己的天命或许是错的,可眼前人的天命连他也看不懂。
在他看来北宫岁的天命便是成败,成王败寇,生死一线。在他眼里,再无人比北宫岁更适合当这江山的王。
而他与太子的博弈,明显已是他站了上风。
可如今他脸上的莫测倒叫他又疑惑了起来。
“天命何为,我不关心,只问你如何救出阿冉”
大祭司收起了所有的心思,语气又冷了下去。
“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低沉平缓,寡淡坚毅。
北宫岁身上那种皇家天生的威严与贵傲又透了出来,大祭司将他的话放在心里思量了一瞬,当即明了,明白之后眉间一紧。
“那就祝王爷早日成事,不过,阿冉必须安然无恙”
大祭司淡淡的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北宫岁的院子。
“我自然会护她安然无恙”
北宫岁呢喃了一句,捏了捏眉心。
红日终于完全跳出了东天,其光大盛,瞬间将光芒布满了人间。
“墨飞”
北宫岁朝门口唤了一声,不多时,墨飞走进了院子。
“宫中探子来报,今日一早,管郎照旧出现在了福临宫里为皇上诊脉,太子的人护卫左右,我们的人根本无法靠近,且皇上好似对他信任的紧”
因果轮回,墨飞想也许死于江北王遗孤之手,就是北宫璘最后的归宿。
如今管郎之心,已经昭然若揭。
北宫岁不去告发管郎,由着他留在福临宫里,怕是还有另一层意思。
皇上与管郎之间的恩怨纠葛,总要解决。
是江北王的仇,也是皇上的赎罪。
“无妨,暂时不用管他,看紧了便是,另外,去通知兵部尚书,可以开始了”
墨飞听了北宫岁的话,陡然睁大了眼睛。
“王爷这是要将计划提前”
“阿冉还在牢中等着我”
只一句话,便将墨飞到嘴边所有到嘴边的劝诫都堵了回去。
“属下遵命”
墨飞离开晚间才回来,回来时身后带了一名身着黑色斗篷之人。穿过回廊,径直将人领到了北宫岁的书房内。
推门而今,引的屋内烛火一阵摇曳,斗篷卸下,露出了兵部尚书宋大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