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见到北宫岁,面上闪过一抹紧张,他自然是知道北宫岁深夜见他是何意。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对他们接下来要行之事感到紧张。
“王爷可想好了”
疑惑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无奈。
北宫岁看得出兵部尚书似乎尚有些许迟疑。
“大人可是在为太子妃一事忧虑”
宋清婉是太子妃,他不站在太子一边,如今与他合谋,若是他事成,太子败了,那么太子妃必定会收到牵连。
兵部尚书担忧的恐怕正是此。
“臣愿帮助王爷谋划,是看到了王爷对东越国的心,可是臣毕竟也是婉儿的父亲,如今只求王爷他日能放婉儿一条生路”
宋大人恭谨的颔首,脸上露出了无奈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北宫岁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渐渐加深,他看了一眼宋大人的神色,淡淡的答了一个好字。
宋清婉是南柯一事他早已查出,原本想直接告诉兵部尚书打消他的后顾之忧,可如北宫岁却不想说了。
宋大人见北宫岁应了自己的话,忙躬身答谢,北宫岁将他扶起身。
“大人今日从我这豫王府出去,太子必会知晓,本王估摸着不入夜,太子便会差人去请大人,届时若是太子问起来,大人便将我二人所谈如实回答便是”
“这……王爷要臣如何回答”
宋大人有些迟疑,太子精明狠厉,他恐自己会在他面前露出端倪,一个不甚便会满盘皆输。
“他若问起,你便答他本王假意领兵出关,实则欲拥兵造反,日子便是一日后带兵出城之时”
北宫岁莫测难辨的神色看的兵部尚书暗自吃惊。心想北宫煜恐怕根本不是北宫岁的对手。
“如此臣便退下了”
得了北宫岁的命令,兵部尚书神色惴惴的由墨飞趁着夜色送出了豫王府。
墨飞回来时已是后半夜,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刚一入院子,便瞧见了撑伞立在院中的北宫岁,一身轻寡的中衣,墨发垂在肩头,随风飘到伞外的一缕发丝正往下坠着水珠。
他似是浑然不知,只静默的望着虚无的夜空。
“王爷”
墨发走到他身边,唤了一句,他才回过神。
身上的清冷瞬间抽离,变得漠然贵傲了起来,应了墨飞一声。
“太子的人果然后脚便将宋大人接入了玄龙殿”
“能不能骗过太子,就看宋大人了”
两人说话的空档,墙头传出一声细微的声响,墨发瞬间警惕了起来,瞥过头去却发现柒养的花猫正从墙头跳了下来。
大约是淋着雨了,一身的水渍,毛发黏腻,连表情也恹恹的。
对上墨飞的眼神,喵呜的叫了一声,而后磨蹭到了北宫岁脚边。
用湿湿的脑袋试探的蹭着北宫岁的鞋面,见他没有发作,叫唤一声,然后乖巧的蹲在了北宫岁的脚边。
北宫岁起初皱眉,而后低叹一声,弯腰将花猫捞起抱进怀中,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它圆润的脑袋。
“城外安排的如何了”
北宫岁的话拽回了墨飞落在花猫身上的目光。
北宫岁的白色已被花猫印上了几个脏污的脚印。
“已经安排好了,后天王爷带兵先行,他们之后便会行动”
“如此甚好”
风雨大了起来,北宫岁抱着花猫回了房间,墨飞退出了院子。
玄龙殿灯火明亮,北宫煜听罢兵部尚书的话,眼中狐疑,面上却燃起了怒火。
“此话可当真”
“臣只此一女,如今贵为太子妃,臣自是一心簇拥殿下,岂敢欺瞒”
兵部尚书脸上的惶恐恰到好处,北宫煜不再怀疑,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何先生怎么看”
北宫岁欲举兵起事,这是北宫煜始料未及的。加之北宫岁手里握着的兵权让北宫煜愈发心生不安。
“我等能想到的事,豫王自然也能想到,他必是明白自己一旦出了凉城,再回来极难,加之地牢里躺着他心心念念的人,所以他想出了个逼宫夺位,一劳永逸的法子”
“先生的意思是,豫王逼宫夺位此事为真”
北宫岁心思缜密,北宫煜怕这一切不过是北宫岁的计谋,可听了何巳的话,他眼神一颤,忽然惊惶了起来。
“不管真假,殿下都应该尽快部署”
何巳的语气淡淡的,黑沉的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如何部署,先生可有妙计”
北宫岁既然敢起事,那么他又有何不敢,大不了拼上一番。
“殿下不若来个守株待兔”
何巳的话无疑提醒了北宫煜,北宫岁有兵力,他也有。
既然局势已然如此,那就速战速决。
“如今豫王在明,殿下在暗,我们只需借机行事,在豫王起事后杀他个措手不及,并在皇上面前揭穿他的罪行,到时候他即便是不死也与这帝位再无可能了”
何巳眼中精光乍现,他的意思是让北宫煜做那枝头的黄雀。
坐等捕蝉的螳螂。
立于两人旁侧的兵部尚书手心里已经汗湿一片。
他看了一眼北宫煜脸上一闪而过的兴奋,眼中划过一抹挣扎,悄悄垂下了头。
潇潇夜雨点滴到天明,只是到了第二日天气不但不见好转,雨反而下的更大了。
风雨不歇,一切不过看似平静。
“殿下,城外忽然出现了一股军队,看样子应该是豫王的人”
黑衣侍卫走进玄龙殿,望着临窗处站着的一抹明黄。
“通知城门,明日他们要进城,便放进来”
“是”
“宫门口以及福临宫外的人可安排好了”
北宫岁若是想谋逆,宫门与福临宫便是两道关卡,他们只需守住这两道关卡即刻。
“殿下放心,此刻福临宫外已经埋伏了重兵,宫门守卫也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明日定叫豫王有来无回,有进无出”
黑衣侍卫狠狠道:
“很好”
北宫煜勾了勾唇,示意侍卫退下去。
侍卫刚要离开,又被北宫煜唤住,他问侍卫何巳去了何处。
侍卫言何巳一早便去了福临宫诊脉,北宫煜眼神一动,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侍卫退了下去。
向来都是父皇派人来请,何巳才会过去,今日怎么这般积极。
看了眼窗外阴暗的天色,北宫煜露出了狐疑的表情,心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快的抓不住,最后只好作罢。
龙涎香袅袅飘散,床榻上的人闭着眼,花白的发,沟壑纵横的脸颊,青白的脸色。
完全没了一国之君的威严,只有那紧蹙的眉头昭示着北宫璘最后的贵傲与尊严。
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离床榻不远的地方,一抹青色淡漠的看着塌上人,眸色渐渐变得极黑。
只是在塌上人睁眼看过去的瞬间,恢复了平和浑浊。
“先生来了”
北宫璘强撑着身子朝立在盘龙柱旁边的何巳招手。
何巳诚惶诚恐的应了一声,走了过去。
北宫璘挥退了左右,烟气袅绕的大殿里便只剩下了他与何巳两人。
“如今这殿里只余先生与朕二人,先生不妨直说朕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北宫璘一边咳嗽的满面通红,一面神色不甘的看向何巳。
“强弩之末”
冷冷的,何巳向北宫璘抛出了四个字。
北宫璘的肩膀陡然一僵,猛然抬头看向何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