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九秋起床,梳洗一番后,用两根黑色的丝带把长长的披发绾起在头顶,左右各梳一个发髻,再换上那件带着八卦图案的服装。这件师傅送给她的衣服,因为喜欢而舍不得穿,就一直带在身边,只恐今天不穿,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接着,她把那颗用红色丝线串起的狗牙,戴在左手腕,绕指柔盘在右手腕,收拾停当,看了看还在酣睡的小金子,下楼吃早餐。
九秋边喝粥,边问在一边忙活的柴叔,念公子的身体恢复得如何。
柴叔叹息一声,说他一直在昏睡中,大夫交代要静养,否则,华佗也无回天之力。
“他是钦差,柴叔还得让小二多照顾一些,不然有什么事情,在官府那里说不清。”
九秋让客栈照顾念安的理由比较牵强,但柴叔理解她的心思,一笑,允诺。
“今天午时,我家老宅那里无论发生什么,柴叔都不要靠近,也尽量不要让店里伙计和客人们去那边。”
九秋语气平静,尽量不显山露水,以免柴叔担心。
柴叔点头,他知道九秋有事瞒着他,但她不明说,自己也不方便追问。
回到房间,小金子正盘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转动双眼。九秋故意无视,她把桌上画好的符分为两类,一类放在八卦袋里,一类放在上衣左边的口袋中,然后把火折子也放左边口袋里,桌上只剩下那个紫檀小葫芦。
九秋把小葫芦放进包袱,扎起包袱时,犹豫一会,终究又拿起来,用一根红色丝线系住,挂在脖子上。
温润、带着檀香的小葫芦就在她胸口晃动着,心里有一个人,也晃动起来。
“啧啧,一个破葫芦,又不是定情之物,你个傻丫头还当成为宝贝!”小金子嗤笑一声。
九秋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他,装作没有听见,把盛着狗血的土罐拿到桌上,用剑尖划破封口的油纸,一股血腥之气立马弥漫在屋子里。
“时辰到了?”小金子话风一变,突然用无比庄重的声音问。
九秋点头,她知道小金子是一条有修为的灵蛇,没有什么事情可瞒住他。
当她背着八卦袋、拎起土罐准备出门,小金子又开口。
“我不送你到楼下,但我会在房间等你平安归来。”
小金子把九秋送到门边,用头蹭蹭她的裤腿,声音清爽、利落、温暖,完全不像平日的沙哑、粗糙、讥讽。
九秋心里动了一下,终究没有问原因,她一笑,摸摸他的头,“我走了。”
带上门后,她轻手轻脚走到念安的房门边,用绕指柔蘸了点黑狗血,在门上画了一道符,这才放心地下楼。
站在自家老宅前,九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略微紧张的心,此刻收魂,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待情绪稳定后,她祭出第一道符,然后绕着老宅撒了一圈黑狗血。
再抬头看天时,见那块红云已快速移动到老宅的上空。在红云里,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像,也就是三魂中的命魂。
右手入袖,做最后的推算,若想收回命魂,就必须精准地掌控时间,而在午时到来的前一刻是最理想的,过早,会惊动镇上隐藏的污物和曾经跟踪过自己的那个人,包括他的同伙;过晚,命魂会逐渐西去而无法掌控。
在离午时还有一刻时,九秋祭起第二道符,符在剑尖燃烧,烈烈火焰中,她念起招魂咒,“老祖传牌令,金刚两面排,九秋之命魂,速归本性来。”
第一次念完,又开始念第二次,这道咒语必须连续念九九八十一次,中间不能说话中断,才有可能收回命魂,与此同时,还得应对外界所有的干扰。
红云在招魂咒语中,慢慢下降,红云中的命魂,也越来越清晰,如果不出意外,在念完九九八十一次招魂咒语后,她的命魂就归于本身。
当九秋拿着火折子,边念招魂咒边准备祭出第三道符时,一阵阴风吹来,火折子熄灭,她抬头发现红云在极速上升。
显然,这是自己的符和招魂咒语惊动了潜藏在安和镇的不洁之物,它们要阻止她招魂。
九秋边继续念招魂咒边思索对应之策,然而,一股更大的阻扰力量在此刻出现。
从四周陆续聚拢来一些紫衣人,他们五短身材,紫衣紫帽紫面罩,身背大刀,在一个同样打扮但身材修长、带着乌鸦面具的年轻人的指挥下,对薛家老宅正逐渐形成包围。
与此同时,整个安和镇骚动起来,大家看到了薛家老宅上空,有红云在飞速旋转、升高,有燃烧后的符化成为一只只黑色的蝴蝶盘旋,更有多位紫衣人亮出大刀,围绕着一个身穿浅蓝色衣服的年轻女子。
但是,没有人敢近前!没有人愿意染上血光之灾!
九秋预计到的最坏的情况果真出现!
如果收不回命魂,午时一过,受到惊扰的命魂必定西去,那样,她的肉身也将倒下,彻底死亡!
情急之下,她从八卦袋里拿出四道镇妖符叠在一起,再次燃起火折子,为了防止阴风灭火,她用了最残酷的点火方式,即在火折子燃起后,用整个左手掌罩住火苗,右手腕一翻,收回绕指柔,抓住叠好的四道符点火。
虽然这一系列动作都在电石火光之间完成,但左手因为紧贴火苗,掌心的皮肤被烧得滋滋作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欲昏厥,可这种痛又在提醒她,不能倒下!必须不间断地口念招魂咒语。
九秋右手一扬,在咒语中,四道符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逐步包围急速升空的红云,红云左冲右突,欲突破围困,继续向西。
与此同时,地上数块褐色的鸡蛋般大小的石头,突然离开地面急速飞舞,并向九秋呈现包围之势。
九秋知道这些石头被不洁之物附体,想趁她招魂时无暇保护自身而袭击,消灭她的肉身,这样她即使收回了命魂,也无处安放,最终还是成为野鬼孤魂。
九秋微微弯腰,脚踩八卦自保,让不洁之物附体的那些乱石始终无法近身,接着,她拎起盛黑狗血的土罐,身子旋转,凌空泼洒一圈,那些飞舞的石头顿时发出吱吱的惨叫,纷纷落地。
趁这当口,九秋把土罐里剩下的狗血当头一淋,整个人就像一个血人,看不清面相,且相当骇人。
附近的不洁之物纷纷避让,再也不敢近前。
九秋得以喘息的机会,但她丝毫不敢怠慢,紫衣人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而午时也越来越近,于她,时间紧迫,危险依旧!
九秋再一次选择用手掌护火苗的方式,点燃了另外四道符,在符升空的当口,她清晰地闻到了皮肤烧灼的焦臭味。
在念招魂咒的同时,她欣喜地发现刚燃烧的四道符已形成为一道天幕,牢牢地遮住那块红云,并压迫着它降落。
九秋心里一喜,红云降落意味着命魂在向她逐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