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和镇是江南重镇,自唐初就形成了集镇街道,南北有用青石条砌成的城门楼。
未时,九秋到了北门,随即放慢脚步。
她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就放心进了城门,径直往镇上南边的万福客栈而去,老板柴叔是她爹爹生前的朋友,以前她偶尔下山来镇上,都是住在这家客栈。
路边的一棵老柳树下,两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边戏耍,边唱,“九焰山、九焰山、薛刚竖大旗,反唐反帝出长安;九焰山、九焰山,山上将军骑大马,山下士兵如蚁般;九焰山、九焰山,黄金过担担,你一筐我一箩,背上压驼驼。”
听着这熟悉的童谣,九秋一笑,只是不明白当年她这般大小时,偶尔唱这首童谣,爹和娘就会用眼神阻止她,却不告诉她原因。
回忆过往,她叹息一声,加快了步子。
万福客栈里,柴叔在柜台后面,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算盘,嘴里叼着的那根黄铜烟袋杆子上,烟窝里只有白色的灰,早已没有火星沫子。
柴叔见前来住店的客人是九秋,感叹说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长成了大姑娘,一番寒暄后,吩咐小二给她选择二楼一间朝阳的房子。
“谢谢柴叔!”
九秋道谢后准备上楼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柜台上摆放着的一对貔貅,立马停下脚步,“柴叔,请恕我直言,你这客栈生意是不是很一般?”
“对呀,我还指望攒点银子养老,可现在几乎入不敷出,只能勉强应付开支和伙计们的工钱。”
九秋返身走到客栈大门边打量,万福客栈门前就是官道,也是镇上到县城的唯一陆路,在这条道上,商客们的骡马车队,行脚的挑夫,各色小贩等络绎不绝。
按常理,客栈的生意应该很好,事实上却很冷清,她明白,原因就出在柜台上摆放的那对貔貅上。
回到柜台边,九秋见柴叔正不解地盯着自己,于是一笑,“你老人家别担心,以后客栈的经营状况会好转。”
说罢,伸手把那对貔貅调了个方位,让它们头对着大门,屁股对着柜台内放账本和银两的小柜子,接着从八卦袋里拿出一道黄裱纸,就着柜台上的笔墨,在黄裱纸上画了一个金元宝,再拿出朱砂,用柴叔的人名章盖在纸的四个角上,折叠一番后,黄裱纸成为了一道招财符。
九秋口念招财咒语的同时,把符压在貔貅腹部,接着如法炮制,给另外一只貔貅腹部也压了一道招财符。
“这样就能扭转我家客栈的生意?你可别逗柴掌柜玩儿?”
一边的小二见了问九秋,语气里满是怀疑。
“我信九秋,别忘了她是风水大师吴一了的弟子。”
柴叔乐得下巴上的胡须一颤一颤的,表示住店的费用就免了,权当感谢。
九秋拒绝柴叔的好意,房钱是一定要付的,她伸手到包袱里摸碎银子,不料手指被小金子咬住,明白小金子是阻拦她付钱。
不动声色地挣脱后,她顺便在他七寸上轻轻挠了下,小金子怕痒,立马从嘴里吐出一块碎银,九秋忍不住嘴角上扬,这才得以付了费用。
进得二楼的房间,九秋打开包袱,用指头点了点小金子的头,“没想到你还是个守财奴,以后可不能调皮,柴叔经营客栈不容易,我们不能白吃白喝白住。”
“老大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我以后再也不替你管钱了。”小金子一甩尾巴,盘成为一团。
“我什么时候成为你的老大?又什么时候委托你管钱的?”
九秋觉得小金子很特别,都说蛇是冷血动物,可他替她操心,倒是有趣。
小金子则好奇地问九秋,她刚才在楼下移动貔貅,为客栈调节财运一事,是真有本事,还是忽悠人。
九秋伸出三根指头,在小金子面前晃了晃,“你的老大当然是有真本事!貔貅纳财镇宅,我才移动它的方位,调节客栈风水,理由有三:一,貔貅为上古瑞兽,称为招财神兽;二,貔貅在帮炎、黄二帝征战中,立下过汗马功劳,被赐封为天禄兽,即寓意天赐福禄;三,貔貅以四海八荒之财物为盘中之餐,故有纳财之功能。”
“瞧你那得意劲,唾沫星子都飞到我脸上了,还晃动指头,看得我头晕。”
小金子不满地一挤眼,“貔貅这些特性与经营有什么关系?别忘了你是薛家后人,骗人那种下三滥的事情可不能做!”
“你把我当江湖骗子?”
九秋又好气又好笑,“貔貅有一个点,即吞万物而不泄,只进不出,刚才我把貔貅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它的头部对着客栈大门,屁股对着钱柜,其意就是纳财进屋而不消耗,再加上我的招财符和招财咒语,它们现在镇守在客栈的柜台上,已经开始改善客栈的财运风水,柴叔以后可有得赚。”
说完,得意地看着小金子,哪知他已发出细细的呼噜声。
“坏家伙!感情我白解释了!”
九秋没有叫醒小金子,倒是把他那句“你是薛家后人”的话,记在了心里,想以后有机会问问他,薛家后人怎么了?天底下姓薛的人多的是。
在客栈梳洗一番后,九秋趁小金子未醒,伸手从包袱里快速摸出一块碎银。
本来是自己的钱,现在却得用“偷”的方式,才能从小金子那里拿到手,这个“老大”当得可是窝囊。
出了客栈,九秋去武义街南边的铸剑坊,哥哥九桐就在那里学铸剑。
快到铸剑坊时,九秋见路边一棵老柳树下,有一位用破草帽盖着脸的乞丐,他身上的衣服已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脚边一个缺了口的碗里,空空余也。
她动了恻隐之心,把握在手心里好不容易到手的那块碎银,放进了乞丐碗里,继续赶路。
乞丐没有动弹也没有说话,仿佛九秋给的那块碎银,与他无关。
等九秋走开数步后,他头顶的草帽微微动了动,一双闪露精光的眼睛睁开,立马又闭上。他的胸口有了起伏,但那也只是一瞬,立马又在草帽的遮掩下一动不动,因为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显然,有人在跟踪九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