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宁微微一愣,抬头看向门外。
靖王桓戎现年不过十八岁,与燕绥宁年纪相仿,个头比燕绥宁高些。由于常年的锻炼,他的身材结实而又健硕。
桓戎的眉眼与桓景颇为肖似,不过比起桓景,他更像一把弯刀,不苟言笑地往里走来,仿佛携着沉冷决然的杀意。
到了近前问安,桓戎笑起来,嘴咧得很开,模样令燕绥宁联想到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先笑着向朱太后问好,再是皇帝,然后才把目光投落到燕绥宁的身上。
桓戎还是在笑,不过笑意太浅,眼神还是冷冰冰的。他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皇嫂。”
燕绥宁总感觉他这一句“皇嫂”约等于“你死定了”。
她欲哭无泪,袖子里的手指不由攥紧了些。桓景感觉到她的紧绷,无声地将自己的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
此举令燕绥宁稍微有了些底气,强撑起笑容:“一路辛苦了。”
朱太后早已笑开了,招手示意:“文殊,来,到母后身边来坐。”
桓戎乖顺地去了,喊起“母后”来那叫一个软糯可人。
燕绥宁跟桓景咬耳朵:“文殊是靖王的小名吗?”
“嗯,”桓景道,“母后崇佛。”
“那你呢?你有小名吗?”燕绥宁突然好奇。
桓景笑眼道:“有的。”
“是什么?”
“维摩。”
燕绥宁很有兴致,低声问:“那以后我们私底下在一起,我可以喊你维摩吗?”这可是她和皇帝之间绝无仅有的小小情趣。
桓景一愣。
燕绥宁尝试了几种不同的喊法:“维摩,小维摩,维维,摩摩。”
桓景难得地红了耳朵:“别叫了。”
“怎么了?你都不喜欢吗?”燕绥宁真的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下,“那要不喊你维摩哥哥?”
桓景又气又恼,捏住她的手掌:“你要朕大庭广众亲你吗?”
当然不要!
燕绥宁连忙闭上了嘴巴。
不过,她还是注意到了皇帝耳朵上的那抹飞红。
燕绥宁真想叉会儿腰——能把皇帝说到害羞,真不愧是她!
蓬莱殿内设宴,宫人进了茶酒瓜果,也有几回歌舞,半个时辰如流水般悠悠而过,桓戎全程都陪在朱太后的身边和她说话。
临近尾声,朱太后率先站了起来,向桓景道:“文殊许久回来一次,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该冷落了他,他在郴州这些时日,也要向你述职的,便由你陪着文殊在宫中走走。”
桓景正在给燕绥宁剥葡萄,闻言停下手头动作,应了一声:“是,母后。”
朱太后走后,燕绥宁道:“等一下你带着那位靖王去走走,我直接回长安殿了。”
这也是桓景的想法,不过不等他说“好”,那边的桓戎便笑着开口了:“皇兄,让皇嫂也一起吧,我们一家人总该多聚一聚。”
桓景看了他一眼:“聚总有聚的时候,今日不行,你皇嫂该回去休息。”
桓戎笑嘻嘻道:“那还是让母后陪我吧。”
这是在威胁皇帝,要是燕绥宁不一起,他就去告状。
桓景不大高兴,燕绥宁轻拉着袖子稳住他,侧身看向桓戎:“你说得对,我们一家人是该多聚聚。”
桓戎皮笑肉不笑地对她点了一下头。
宴席结束,桓景先站起来,伸手去牵燕绥宁。
桓戎踱步上前:“皇兄待皇嫂可真好,上回皇兄如此妥帖,还是对那位雀钗姑娘。”
燕绥宁把手放在桓景掌心,借力站了起来。
桓戎在旁轻叹:“哦,不该叫雀钗姑娘了。皇兄在马车上对她惊鸿一瞥,此后念念不忘,好像半年前就收入宫中做了昭仪吧?”
燕绥宁看了他一眼:“你要去看望她吗?雀昭仪住在含凉殿,离这里不算太远。”
桓戎本来是激怒她,在他的印象里,皇后极其善妒,尤其看不惯雀钗。
不料皇后如此平静,反而把话语抛到了他的身上,桓戎停顿片刻,转开了身子,声音压低了些:“休想陷害我。”
他率先往前走去,燕绥宁发出奇怪的嘟囔:“我怎么陷害他了……”
桓景贴近她耳边:“朕从未对雀钗惊鸿一瞥,只是因为她长得像你,所以对她多看了一眼。”
燕绥宁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啦。”
桓景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但还是你最好看。”
桓戎走到一半,意识到身后压根没有人跟上来,回头一看,他们两个正卿卿我我,有说有笑。他一下恼了:“你们两个干嘛啊!”
燕绥宁往边上退开一些,笑着说道:“来了,来了。”
三人并行,桓景左手牵着燕绥宁,桓戎走在他的右侧。
他们两个聊起郴州。
虽说桓戎针对燕绥宁,但是在正事上还是认真又靠谱的。
郴州与邑阳相隔千里,尤其是先帝一度疏于治理,导致郴州本地盘踞有几方强霸匪徒。桓景登基以后,派去的官员大多不得已屈从,与朝廷离了心,有些人清正廉明,不肯与之同流合污,便时常面临被暗杀的风险。
当初桓戎主动请缨前去郴州,他用了四年,将那些匪徒一一镇压收服,实在地给当地百姓带来了福祉。
前两个月,桓戎带兵攻占了最后一方强匪的寨子,解救了百来个受困的孩童。
这些孩童来自大郯各地,匪徒买下他们,打算将他们训练成杀手,其中年纪最小的不过五六岁。
“你做得很好。”
其实这些早在文书中呈递上来过,朝中不少人都已得知,不过桓景当面听完,还是得当面再夸两句。
桓戎很喜欢被夸,因此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他转头看向桓景,正要再说一说他对那些孩童的处理办法,却见桓景握着燕绥宁的手,拉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桓戎的瞳孔骤然放大,深深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怎么了?”桓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我……”桓戎咬了咬牙,“我走累了,想坐下来歇歇。”
桓景看他一眼:“百里剿匪都能步行三日,怎么大雍宫限制你发挥了?”
桓戎也不解释,重复说了遍:“我就是走累了,皇兄若是不去,那我还是去母后那里吧。”
“朕没说不去,”桓景抬抬下巴,“前面有一处水榭。”
桓戎觉得可以:“那就去那里休息。”
桓景侧首问燕绥宁:“刚才吃饱了没有?要不要让他们给你再送些点心来?”
燕绥宁笑了:“我哪有你想的那么会吃……”
这都能暧昧起来?桓戎再度深受打击,面无表情道:“喂,燕绥宁,你别死皮赖脸地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