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景的动作停顿下来，抬了头打量里间。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兢兢业业的皇帝，不喜欢过于复杂的陈设。这个里间是他平日用膳、小憩所用，简单地设了一个盥手架子，一张花腿桌，桌前两张扶手椅，这边窗下设了一张罗汉床。
整个里间连屏风都没有一座，从外进来，内部光景一眼可以看尽。
何况罗汉床还是正对进口的，燕绥宁说的不错，若是母后进来，他连遮掩都来不及。
桓景想是想通了，但还是依依不舍，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那晚上可不可以？”
燕绥宁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喜欢我吗？你分明是馋我的身子。”
“身子也是你的身子，”桓景笑眼看她，“你不馋我的身子？”
燕绥宁一噎。
桓景的脸好看，她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样子，宽肩窄腰，有肌肉，但又不夸张，动起来更是赏心悦目。
馋，那她肯定是馋的，可是她更觉得害怕。
有几次她呛得不行，腮帮一阵一阵地发麻，那要是……的话，她觉得，她多半会像是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被车子重重碾过”、“被利刃劈开”，那得多疼。
这么寻思着，燕绥宁的脸颊和脖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起了羞耻的红晕。
桓景一时猜不透她的小心思，正要问问她这是怎么了，不远处响起了“咳咳”两声提醒，是朱太后的声音。
桓景转头看过去，面不改色地叫了一声：“母后。”
燕绥宁的脸皮比他薄得多，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红透了，不敢让朱太后见到她的窘迫，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喊得含羞带怯：“母后。”
朱太后没有再往里走，不冷不热道：“陛下如今这个皇帝做得，真是越来越有本事，连我也给算计进去了。你在这里间缠绵悱恻，倒将那些事交给我来处理。”
燕绥宁听得一愣。
原来桓景装晕，还是为了把朱太后引过来，替他解决眼前的危机。
她将手指露出几寸缝隙，透过去看向桓景。
只见他笑了笑，坐起身来：“母后息怒，儿子近日确实是身体不适，今日李荀他们闯进来，儿子也是当真晕了。”
他又好声好气道：“母后，明日窦老夫人要入宫了。”
朱太后怨愤的话语正因这么一句话而全都止住了，她仍是微愠，不过已经骂不出口了：“你倒懂得，如何叫我慈悲。”
桓景笑而不语。
朱太后并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并不过分纠结于算计的事：“大理寺卢少卿与右仆射李荀据理力争，其他几位大人听得有几分动摇，最后定下此事待陛下醒后再议。你到时候给他们一个准信，明日或是什么时候，双方在朝中各抒己见，辩论一番。依我之见，皇后废不了。”
桓景点着头：“母后费心了。”
朱太后走后，燕绥宁轻声嘟囔：“你这个皇帝实在是可怕。”
桓景知道她说的是他装晕引来朱太后的事，笑着伸手捏把她的脸颊：“要是当真觉得我可怕，你今后便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燕绥宁瞪他一眼：“你想得美，以后我还跟你吵架！”
两个人又说说笑笑闹了一刻钟，燕绥宁打算动身回去，桓景估摸着昏迷也差不多该醒了，便放燕绥宁从偏门离开。
接着，桓景传来李荀和卢陔，最后定在明日早朝辩论，究竟拐卖孩童之罪是否该由皇后负担、他又该不该废除皇后等诸项事宜。
……
燕绥宁回到长安殿，尚未进门，便见宫人们神色各异。
她叫住了其中一个，问道：“怎么了？”
那宫人低声道：“雀昭仪、班修仪来了。”
燕绥宁一愣。
她们两个是喜欢桓景的，眼下桓景昏迷一事必定传遍了大雍宫，她们关心桓景，却不能亲自去看望，由于知道桓景只疼燕绥宁，只把燕绥宁叫了过去，她们便来到了长安殿。
其他女孩子关心自己的男朋友，还要上门来问，这件事怎么想都怎么不舒服。
但是这是时代的局限，桓景的身份毕竟是皇帝，燕绥宁没有办法，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努力地藏好这些心情，踏入殿内。
雀钗本来就是一个性情温和怯懦的女子，眼睛、鼻头因为担忧而哭得通红，向燕绥宁发问的时候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班娥没她这么夸张，但还是忧心忡忡，满面愁绪。
燕绥宁耐着性子一一答完了她们的问题，安慰她们说皇帝真的没事。
雀钗和班娥再三确定，终于放下心来离开，燕绥宁神情凝重地立在殿内，望着她们的背影。
直到再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揉了一下眉心。
头疼。
吃过午饭，丁大厨还做了奶酥雕花的点心玉露团来，燕绥宁刚在圆杌凳上坐下，突然有个宫人进来传报：“琉球公主金如意，求见皇后娘娘。”
燕绥宁头也不抬，声音有些冷漠：“怎么大雍宫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与雀钗、班娥不同，金如意曾经当面辱骂过燕绥宁，并且密谋令她受了伤。燕绥宁可不是什么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圣人，她对金如意顶多做到不报复，态度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她伸手捏起一只玉露团：“就说我身体不适，没办法见她，让她回去吧。”
那宫人也是站在燕绥宁这边的，不希望那金如意进来，当即笑着说了一声“是”，出去了。
蓝蓼也很不高兴：“她一个别国的公主，并不是大雍宫的人，这就急着关心陛下来了。”
“她多有自信啊，”燕绥宁冷笑了一声，“蓝蓼，你信不信？这个金如意进宫的目的其实是去见陛下，来长安殿只是意思意思，做个样子。被我拒绝之后，她肯定要去勤政殿，或是紫宸殿。”
“婢子当然信！”
燕绥宁深觉得蓝蓼是她的同道中人，大方慷慨地将手中的玉露团递了过去。
刚吃完一碟玉露团，奚正到了长安殿，向燕绥宁说道：“陛下吩咐完明日早朝一事便去了紫宸殿，琉球公主进入大雍宫，说是担忧陛下龙体，要见陛下一面。”
果不其然。
燕绥宁从鼻子里挤出一声不屑的讥笑，大口喝着水，泄愤似的。喝完了，她感觉小肚子胀鼓鼓，将杯子一放，问：“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