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偏门,燕绥宁便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又黑又瘦的男子太冷静了,面对燕绥宁、魏籍这么多人,一个寻常人不论如何都会表现出一定程度的紧张,可是他没有。
当他抱着云表下来,从燕绥宁的角度,可以看见云表下意识地收紧了四肢。这是一个防备的姿态。如果这个男子保护了云表,为什么云表会这样?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云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漠决然。
现在,面对燕绥宁的提问,云表的脸上透露出了一些其他的情绪,像在抗拒什么。
“算了,”燕绥宁不愿意逼迫他,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她正要起身领着他进厨房吃点东西,云表定定地站着,吐出了一个字眼:“我。”
“你怎么了?”燕绥宁重新蹲了下去。
云表皱着眉头,像是经历了十分艰难的犹豫。
紧接着,他在腰上摸出了一把短刀。
刀尖原本正对着燕绥宁的心口,临得近了,他把眉头拧得更紧,刀尖往上一偏,扎进了燕绥宁的左肩。
几乎可以听得见刀刃破开皮肉的声音,尖锐的剧痛令燕绥宁蹙起了眉,脱力跌坐在地上。
云表松开短刀的手柄,往后退了一步。孟邵流一众紧步拥上前来,两个羽林军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狠压在地上。
云表的侧脸撞到地面,他不喊疼,也不求饶,没有发出丁点声响,视线仍然停留在燕绥宁的身上。
闵俊卿已去通知大夫了,孟邵流上前查看燕绥宁的伤势。
痛感令燕绥宁的头脑混沌,但她不肯表现出来,换了口气,道:“我没有大碍,你们不要伤害那个孩子,带他去厨房吃点东西。”
孟邵流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没有拒绝,转身安排了两句。
“皇后娘娘!”魏籍刚解决完差事过来,提着衣摆满脸惶然地小跑上前,在燕绥宁的面前跪了下来,“都怪微臣办事不力,没能保护好皇后娘娘!还请娘娘息怒!”
燕绥宁:“……”
这回燕绥宁懒得在心里吐槽了,直接咬牙骂道:“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根本没有怒!真是烦死了!”
魏籍无语凝噎。
“大人!郴州的马车到了!”又有个男子急急进来传报。
魏籍没好气地瞪了过去:“郴州!还是郴州!一帮骗子!把他们关起来再说!”
那传报的男子怔了怔,正要回去传达这个指令。
“不行!”燕绥宁猛地抓住了魏籍的袖子,“不能关起来!”
“可是,娘娘……”
“你和十六一起带人去迎接他们,记住要好声好气地迎接。如果是孩子,你就把他们带到厨房吃东西,给他们沐浴更衣。如果不是孩子而是杀手,你再把他们抓起来审问。”
魏籍还在纠结着没有回话,燕绥宁突然凶他:“不听我的,我明天就杀了你!”
魏籍吓得一抖,只得应下,和十六一同走了。
燕绥宁在孟邵流的搀扶下进入了一旁空闲的水榭,其中设有一张长榻,她在上边躺下。
大夫很快就到了,是个白胡子的小老头。
他知道燕绥宁的身份,一路奔波,须发凌乱,脸也急得发红。
他原本以为燕绥宁感染了风寒还是如何,没想到燕绥宁受了刀伤,还是伤的肩膀。这样一来,小老头就需要将她的衣裳剪开,处理她肩上的伤口,这免不了触碰。
他的一张老脸更是通红:“娘娘,您金枝玉叶,草民怎敢轻薄!”
燕绥宁刚强撑着嘱咐了闵俊卿几句话,伤口疼得厉害,乍一听见小老头的话,她恼得直接骂了:“你这个年纪都能当我爷爷了,还在跟我说轻薄不轻薄,命最重要,命最重要懂不懂!现在你就是个大夫,你要救我的命,别看见露出来的皮肤就想得那么龌龊行不行!”
小老头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闵俊卿则笑了一声,连同其他男子一起出去,青梅和蓝蓼闻讯赶来。
处理伤势和包扎只用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其实真的疼,但是燕绥宁全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青梅和蓝蓼的眼圈已经红了,她要是喊疼,她们两个肯定会哭出声来。
燕绥宁还觉得担忧,要是桓景知道她受伤了,他会不会生气?
上次燕绥宁在桥上摔了一跤,桓景就下令拆了那座桥,现在她被人捅了一刀,桓景会不会杀了这个人?可是燕绥宁感觉云表手下留情了,当时刀尖的偏向她明明白白地看在眼中。
云表用来行凶的短刀被小老头取了出来,暂且搁置在旁,燕绥宁略微转过头就可以看见。
刀很短,看上去已有些年数了,刀刃多处翻卷,木制的刀柄上布满了明显的磨损。
桓戎提到过,郴州的强匪会从郯国抓走孩子,用来培养杀手。云表的表现和这一把短刀都说明,云表很可能就是这样的孩子。
他是邑阳人吗?
这么小的孩子……
小老头收拾好药箱,说了些后续的事宜,青梅给他赏赐银两,送他出门。
按照燕绥宁刚才的嘱咐,闵俊卿派了人回来,说是这一次抵达扶助司的是真正的郴州马车,车上孩子共有八个,其中有一个是小女孩。
燕绥宁坐起身来。
见状,蓝蓼忙上前劝阻:“娘娘,您得多加休息,怎么可以乱动?”
“我已经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蓝蓼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燕绥宁的衣裳都已被血水浸润了,刀伤那么深,现在包扎过了,还换了新的外衣,这才看不见血迹
燕绥宁抿了一下嘴唇:“好吧,确实有一点疼。”
微顿,燕绥宁又道:“但是只有一点点,我可以忍受。”
蓝蓼听得都快要哭了,燕绥宁只好用上传统的威胁办法:“如果你不让我出去的话,我就把这把刀子给吞下去。”
说着,她指了指旁边带血的短刀。
蓝蓼一怔,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肩膀上的伤势并不妨碍走路,燕绥宁没事人似的往外走去。
门口,青梅刚送了大夫回来,见到燕绥宁,不由脸色微沉。
燕绥宁的第一反应是“完蛋了”,可是很快她又想到,不对啊,她怎么会这么没底气,到底谁才是皇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