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有风吹来,略微燥热的风里夹杂着湿润水汽,扑在脸上,谈不上舒不舒服。
不期而遇的是雀钗,她也略微怔愣,到底是走上前来,垂首行礼道:“皇后娘娘金安。”
燕绥宁的个头比她稍微高一些,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雀钗单薄的肩背。
如同第一次相见一样,燕绥宁还是对她微笑了一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笑完了继续往前走。
雀钗的视线在她仍缠绕着绷带的右手上停顿了片刻。
回含凉殿会经过仙居殿,不同于往日,今日锦鲤池围着许多人,其上木桥也无法通行。
“怎么回事?”雀钗觉得奇怪。
“呀,雀昭仪,”一个热心肠的宫人笑盈盈地转过来看她,“这边好些天都不能走呢,陛下说要把木桥给拆了,把池子也给填了。”
“为何?”雀钗更奇怪了。
宫人摸了摸下巴:“唔……好像说是皇后娘娘在这里跌了一跤。”
雀钗想起燕绥宁的右手,也隐约记得,好像确实听说皇后从仙居殿回来,在木桥上摔倒了。
她觉得羡慕。
皇帝真的很喜欢燕绥宁,他为她做的这件事,压根没有他作为皇帝的稳重,反而像是一个愣头青,怦然心动以后,愿意为了心上人做任何事情。
羡慕再增长的话,将会是嫉妒,甚至是仇恨。
可是雀钗没办法去恨皇后。
现在的燕绥宁不会对她耀武扬威,不会欺负她,见了面,燕绥宁会露出微笑。燕绥宁无疑是个美人,笑的时候清眸流盼,明艳绝世,她很真诚,还很可爱。
曾经宫中流言四起,燕绥宁为了雀钗,把她身边的大宫女绿萼都给赶走了。那一次淑妃讽刺雀钗脸色不好,燕绥宁为她说话。这让她怎么恨得起来呢。
“昭仪,您怎么哭了?”那说话的宫人惊问。
雀钗后知后觉地抬手抹了一把脸颊,竟当真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她试着开口说话:“我……”声音满是沙哑的哭腔。
宫人一下显得手足无措:“昭仪,您这是舍不得这个木桥吗?还是池子里的锦鲤?哎呀,可这是陛下的意思……”
“不是。”雀钗平复了一下情绪,定定说道。
“您……”
“我只是因为天气过于闷热,被迷了眼睛,与这锦鲤池、木桥,都没有关系。”雀钗解释完,带上秋叶绕去了别的路。
宫人站在原地,挠着额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地方说错了。
“你可真笨,”旁边一个宫人凑上前来,“雀昭仪喜欢陛下,结果陛下为了皇后娘娘拆桥,雀昭仪当然伤心了。”
“原来如此!”
另外又有一个宫人插话道:“不过我觉得陛下这毕竟是帝王之爱,说不准他近日喜欢皇后娘娘,以后又会喜欢别的娘娘。虽说现在皇后娘娘惹事少了,可她从前什么样,大家都有目共睹,也都还记着呢,也没人能保证她今后是不是还要欺负人……”
有人赞许地点头:“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们又得把这木桥重新修建起来了。”
管事的终于发现这边有人在交头接耳,浓眉一横,骂道:“一个个奴仆的命,操什么主子的心?人家是皇后娘娘,金枝玉叶,贵不可言,你们算什么东西?赶紧滚过去干活!”
……
燕绥宁刚到拾翠殿,言妙意便得了宫女禀报,快步出来迎她,请她去罗汉床上坐。
燕绥宁提起一截裙摆坐好,问:“听说你去长安殿找我啦?”
“是的,”言妙意微笑着道,“不过当时娘娘在午睡。”
停顿了一下,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些许:“陛下也在。”
可能是被桓景的变态洗礼次数多了,燕绥宁这回倒是没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实话实说:“前几天因为善心铺子中毒案太累了,所以睡得久了一点……你去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言妙意温声道:“正是为了善心铺子的事。”
燕绥宁洗耳恭听。
“由于中毒一案,善心铺子关停了不少,正巧眼下已近夏末,进入秋天,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的茶汤。”
燕绥宁笑着道:“其实我这几天也在想这件事。之前我们在太液池纳凉的时候不是讨论过嘛,夏天快要结束了,善心铺子可以缩减数量,在各个路口设固定的几个点,偶尔给一些过路的旅人免费解渴就可以了。”
“正是。”
“然后就是我们讨论好的下一步了!”
说起这个,燕绥宁来了兴致,双手撑在小案上,朝着言妙意倾身靠过去:“你说我什么时候和陛下商量出宫好?”
没等言妙意发表想法,燕绥宁自暴自弃道:“可是,我那天在官府,何武凶巴巴地跟我说不需要我的可怜。”
原本燕绥宁和言妙意商量,通过善心铺子,邑阳城的人们或多或少地会感觉到皇后的变化,她不再像是从前那样坏且恶毒了。
等到夏天过去,燕绥宁希望可以去探望因为她而受过苦的人,然后是贫穷的人,生病的人,孤苦无依的人,她希望可以给他们帮助,也给他们希望。
预想的时候总感觉事情容易,等真正要去做,便会有层出不穷的困难。
比如何武,他就给了燕绥宁一记当头棒喝。
言妙意宽慰她说道:“何武不过是一个人,其他人如何尚未可知,娘娘不必失望。”
燕绥宁幽幽道:“其他人可能更讨厌我。”
言妙意笑了:“娘娘,你知道吗?妾身是主动要求入宫的,若非如此,在这含凉殿内的便是妾身的姐姐。”
燕绥宁眨了两下眼睛:“替嫁啊?”
“不敢说是替嫁,毕竟对方是陛下,如何敢弄虚作假?当然,妾身要说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那么重点是什么呢?”燕绥宁简直像个捧哏。
言妙意一脸认真地说道:“最初入宫,妾身很开心,因为可以掌管宫中大小事情。直到娘娘您也入宫了。”
燕绥宁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言妙意笑眼道:“娘娘,您真的很令人印象深刻。当初您入宫第一件事是与陛下吵架,然后,您扇了雀昭仪一记耳光,再然后,您带人闯入拾翠殿,指着妾身的鼻子骂妾身是‘小贱人’,摔烂花瓶、砸毁桌椅,险些掀翻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