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武一直以来都凶神恶煞的,燕绥宁都已经习惯了,她脾气好,倒也不觉得生气,反而又冲他笑了笑。
“仙女姐姐,你怀孕了吗?”云彩突然问。
“对呀。”
“那我要下去了,不用你抱着我。”说着,云彩松开了她的脖子。
小姑娘太懂事,燕绥宁真是越来越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儿了。
她弯腰将云彩放到地上,跟何甫还有何家两个兄弟一起进了书房。他们今日商议有关义学的具体事宜,譬如何日开办,如何招生,等等等等,希望义学可以尽快投入使用。
很多年后,第一批从邑阳义学出来的学子都在朝中担任要职,他们布衣出身,受的是仁爱教育,何况还有当朝皇后作为他们坚强的后盾,他们为国为民,真正做了许多实事,深得百姓称颂爱戴。
这是后话了。
还没有到那么久远的未来,燕绥宁正坐在小板凳上,兴致高昂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灿灿日光落在她的眉梢眼角,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圣洁的光辉。
与此同时。
紫宸殿。
刚到门口,桓景便见了守在门外的雀钗以及她的侍女秋叶。
“陛下万福。”雀钗恭敬地行了礼。
桓景脚步微顿,语气疏离地问:“有事?”
雀钗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妾身有话想同陛下说。”
用脚指头都想得到她是有什么话说,桓景的声音冷漠了些:“不必说了,朕要遣散妃嫔的决心不会更改。”
纵然是做过心理准备的,在亲耳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时,雀钗的眼睛仍是泛起了红。她抬头看向桓景:“陛下对妾身,当真没有半分情意可言吗?当初是陛下让妾身入宫,还封妾身做了昭仪……”
“你不是知道为什么朕收你入宫?”桓景打断了她。
雀钗骤然顿住了。
这个原因,她最初其实是不知道的,她以为是皇帝真的喜欢她。可皇帝虽然封她做了昭仪,却一次没有召她侍过寝,当时雀钗心中存了疑虑,百思不得其解。
后来,她见到了嫁入宫中的皇后燕绥宁。
她听说,皇帝是力排众议娶她的,见到皇后的第一眼,雀钗的心中就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
一直到小满时节,皇后变了一个性子,不让人讨厌或是害怕,皇帝对皇后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兴趣。
雀钗心中原本模糊的猜想终于逐渐明晰,她明白过来,原来皇帝封她做昭仪,仅仅是因为她与当今皇后有几分相像。皇帝待她与其他妃嫔不同,也是这个缘由。
雀钗怎么能不伤心呢。
她的力量微薄,也狠不下心,没办法为难或是设计皇后什么,只能一个人躲在含凉殿落泪。她毕竟还是爱着皇帝的,能有一个他的昭仪的名分,也已是很满足了。
可是如今,皇帝却要遣散妃嫔。
雀钗难能自抑,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陛下,妾身别无所依,惟愿陪伴陛下左右,即便陛下不来见妾身、不宠爱妾身,那都没有关系,妾身只是想……只是想留下……”
她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这段时日清减了这么多,整个人仿佛被雨水打湿的柳,随时都有倾覆倒地的可能。
桓景并不为之所动,但对于雀钗,究竟是有那么几分愧疚。
他难得地对她说稍长一些的话:“倘若朕对你心软,那便是对皇后的伤害,而朕最不愿伤害的就是皇后。朕也与皇后商议过,封你入宫做昭仪,是朕有错在先,待你出宫,朕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补偿。”
一个皇帝承认自己做错,是太过难得的事,而这有赖于皇后的影响。
雀钗哭着哭着,又觉得羡慕。
听说皇帝总是陪着皇后用膳,她羡慕,听说皇后可以对皇帝随便发脾气,皇帝都会哄她,她也羡慕。现在,当初那个冷言冷语甚至如刀冰冷的皇帝,在皇后的影响下有了人情味,雀钗羡慕至极。
可是羡慕又有什么用?
雀钗不知道。
出宫了,有很多补偿,那又有什么用?
雀钗唯一想要的只是皇帝。
可是皇帝只有一个,而他已经是皇后的了,不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都紧紧地依附在了皇后的身边,任凭谁都抢不走。
雀钗哭得太凶了,眼前猛地一阵发黑,栽倒在地。
桓景没有扶她,多亏了秋叶连忙上前一步,接住了雀钗的身子。
桓景看了雀钗最后一眼,吩咐说道:“将雀昭仪带回去,好生照顾。届时,你与她一同出宫。”
……
议定了义学的事,燕绥宁的心情很好,坐上马车,打算去扶助司,看一看云表,也看一看那个名叫喜莺的歌姬。
云表仍是被视为危险人物严密看守,燕绥宁和他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坐在椅子上,面对面说话。
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燕绥宁在说,云表偶尔会回一个“嗯”,说一个“哦”,算起来,他也是一个合格的听众。
听到杨三余及其爹娘大闹京兆府衙一事,云表皱起了眉头,多说了几个字:“故意。”
“故意?”燕绥宁停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杨三余和他爹娘都是故意这么大闹的?”
云表点头:“燕家。”
针锋相对,确实是燕家。燕绥宁摸着下巴:“这样一来,不仅把燕家推到风口浪尖,还激起了已有的矛盾,可以再提废后的事。这么说起来,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可能性,确实挺大。”
如果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折腾此事,那对方多半是燕家的对头,李家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李荀?以他的性格,办不到这么手黑。
李嘉声也被锁着,难不成是李嘉平?那个远在凉州的将军?
可是杨三余他娘是燕氏,怎么会和李嘉平串通?
燕绥宁不能就这么下结论,何况也有很多未解,不过,云表的话也算是给燕绥宁开拓了思路。回去之后,她可以和桓景交流一番。
和云表聊完,燕绥宁又让闵俊卿带她去看望歌姬喜莺。
闵俊卿率先提醒了燕绥宁一句:“她受了刺激,可能胆子比较小,皇后娘娘……还请多见谅。”
燕绥宁应下了:“好。”
到了安置喜莺的房间门外,护卫却说:“皇后娘娘、司正大人,房中有另一个人在。”
燕绥宁奇怪问道:“那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