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辞别了郑容词后，一行人离开了徐阳城。
郡主终于脱险回到淮陵，是天策军及百姓都十分高兴的事情，在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时，不少人甚至连炮仗都放起来了，阵势宛如过年。
顾言皎下车安抚了民众一番，这才急急赶去瞧卫宴。
因为养伤的缘故，卫宴没有住在府衙，而是住在昔年的淮陵县主府中，在命人打扫一新后，就以顾言皎曾经的卧房为休憩的地方了。
踏入熟悉的院落，顾言皎的心也跟着松快了一些。
卫宴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要糟些，暗卫还是避重就轻了，顾言皎一进来就看到地上的痰盂里，有好大一汪血。
她轻轻走了进来，呼吸声也放得很轻，生怕打扰了卫宴的睡眠。
卫宴的脸色苍白中透着淡青，嘴唇是淡淡的乌紫色，脸颊上的肉少了，颧骨凸出了一些。顾言皎在床边坐下，在锦被下握住了他的手。
正逢郎中到来，轻声对顾言皎说了卫宴的状况：“侯爷原是内伤外伤相叠，才发起高热的，这病经不得刺激，本来已经好了些，今早听说郡主被找到，所以又发作了。不过您现在既然回来了，在下又另开了药调理，想来不出半个月，侯爷就会恢复如常的，请郡主不要过于忧虑。”
“这就好。”顾言皎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
郎中前脚刚走，后脚卫宴就像是听到了动静似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看到床前的顾言皎时，一下子愣住了：“言皎……”他的嘴唇翕动着，却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我。”顾言皎有心抱他，想到他身上有伤，又不敢使力，便将脸轻轻贴到卫宴没受伤的半边脸来，柔声道：“我回来了。”
脸上渐渐湿润起来，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卫宴的眼泪。
卫宴从被下伸出手，一拉便让顾言皎伏到了自己身上，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带着劫后余生所独有的，小心翼翼的热情：“你回来了，真好，我这些天总是梦到你……”
天晓得他有多害怕，郑将军在看到大势已去后，是不是将顾言皎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岭，她会不会冻毙在大雪之中，还好上天对他，总算存了一分眷顾，没让这些可能性成真。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顾言皎忽从他身上弹开：“我是不是压到你了？你身上的伤……”
“没事，早就止血了。”卫宴拉着她的手不放，顾言皎无法，只好躺在床的另一边，手却不老实地要扯他的衣服：“给我看看，你都伤到哪里了？”
“郎中说了，伤口不能见风。”卫宴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不许看，我好着呢。”
顾言皎一听，眼泪又扑簌落了下来，卫宴揽着她的肩，道：“你呢？郑将军的人，有没有把你怎样？”他更关心顾言皎有没有受伤。
“我若是受伤了，此刻还能走着进屋看你吗？”顾言皎笑了：“我就是被关着，也是个郡主，郑将军不敢拿我怎样。”
“你没事就好。”卫宴觉得松快了些，忽而又皱起眉头：“你那天真的不该去救我。”
“我不能看着你死。”顾言皎的声音闷闷的。
“他们不会杀了我。”
“但他们会让你生不如死。”顾言皎与他挨得更近了些：“你见不得我受委屈，我也一样，你少年时吃过那么多苦，现在不许多吃了，一口也不行。”
卫宴不再说话，只无声将她揽得更紧了：“那你以后也不许再这么干了。”
“好，”顾言皎应承道：“以后也不会再有这种事了，郑将军还在这里吗？”
“还在，不过已经半死不活了。”直到顾言皎被找回来，卫宴才确信自己是真的冤枉了郑将军，不过对这种人来说，被冤枉都是轻的，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值得一个车裂了。
“那朝廷和天策军……”顾言皎又问道。
“郑氏乱党凡是活着的，都会被处斩，天策军这几天陆陆续续回京，我先在淮陵休养一阵再回去，”卫宴凝起一丝笑意：“我就留在这里陪我好了，反正这里从前也是你的府第。”
顾言皎轻轻“嗯”了一声，只听卫宴又道：“无怪李怀柔那么想让皇帝死，他不仅对异族冷酷无情，对本国人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他有军权在手，又死死抵着，皇帝真能干出把顾言皎放在郑将军手里等死的打算。
“那你这次回去，他怕是要对你多有忌惮了。”一想到卫宴花费多年建立起来的信任，一朝就要崩塌，顾言皎心里也觉得惋惜。
“不要紧，你想郑将军之所以敢和朝廷抗衡，一是仗着兵力，二是仗着他曾经对皇上、对朝廷的效力，而我与他情况相似，甚至更好。且如今郑党气焰刚消，北方燕国也不安分，皇上无论如何看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伤对我动手。”卫宴对此心知肚明。
“燕国如今态度如何？”顾言皎有些好奇。
“那年我去燕国谈判，也给自己留了一手。”卫宴含了一分笑意：“倘若有一日我与皇帝反目，燕国是一定不会帮他的，谁肯帮自己过去的仇人呢？”
“你都没和我说这事。”顾言皎一撇嘴，忽然不满起来。
“当时我还不能确定你对我身世的看法呢，”卫宴辩解道：“假如你只认君主不认情，一心要愚忠当今皇上，我哪敢把这事告诉你。”
“你还有理了。”顾言皎有心掐一把他的腰，想到他身上有伤，便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以后不许骗我。”
“我和夫人已经坦诚相对了。”卫宴保证道。
当天晚上卫宴沐浴时，一开始死活不让顾言皎来，直到顾言皎摆出一副“我的府第我做主”的架势，才不得不让步了
水汽的蒸腾中，顾言皎这才看到卫宴身上的道道伤疤，刀、剑戟和擦过去的箭，每一道都触目惊心。
卫宴无奈，抬手与捂她的眼：“好啦，再看当心长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