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周慕深远去后,顾言皎在心里雀跃了一下,回到树林里见了卫宴,便将争取到秦楚一事说给了他:“看吧?我真是个人才,周慕深刚刚真以为我难过呢,其实我差点要笑出来。”
若在以往,卫宴定会随之附和或是笑笑,可今天他的表情偏于严肃,高瘦的身影在阳光下压过来,莫名让顾言皎感到了威胁,再后退一步,又发觉背后是大树,无路可退:“你、你怎么了?”
“你被太后怎么了?”卫宴的眉骨抽动了一下。
“什么?”顾言皎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慕深与我争执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被你打断了,他说你被太后怎么了?”卫宴的神情已然变得严肃:“你不是那种会随便打断别人的人。”
“当时你们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所以我就拦了一下,”顾言皎一边在心里暗骂周慕深多事,一边借着气愤将心虚压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被太后骂了。”
“我怎么觉得那个音不对呢?”卫宴记得周慕深因被打断而急促收回的音节,怎么听都不像是“骂”,反倒偏向“打”更多一些。
“言皎,太后不是打你了吧?”他担心地看着她。
“没有,”顾言皎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就要弹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太后她老人家根本看不上我,你说你会打一个你瞧不起的人吗?”
“我不会,”卫宴皱眉道:“可我不是太后。”
“反正就是没有,”顾言皎唯恐再争下去,被他一双锐眼看出破绽来,“好了,我们该回去了,外边风冷,我先上马车了。”
卫宴翻身上了马,冷风吹来,怀疑仍是不减。以他对周慕深的估量,如果顾言皎单单是被太后骂了,不至于让他一个激动直说出来,再想到那次顾言皎回来,脸上罕见地搽了胭脂,说不了几句话就道疲乏赶他走,每个环节都变得可疑了起来。
“表兄。”车帘一掀,顾言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强行拽了回来。
“什么事?”卫宴忙一勒缰绳,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些。
“今天人人都祭祖,你要不要也祭一下?”顾言皎指着前方空旷的原野道:“刚才那些山头都有人家,这里是空的,而且有树林围着很僻静,马车上还另有一些纸钱和寒衣。”
“你……”卫宴怔了一下,他原以为顾言皎让他祭奠卫家列祖,听完才明白过来,这是要他祭奠自己真正的先人。
顾言皎见他不语,心下有点忐忑,连忙道:“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你不想就算了,毕竟每个地方……风俗不一样。”
“没关系。”卫宴抬头看了看:“就在这里吧,你挑的地方很好。”
顾言皎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抱着盒子跳下了马车:“喏,里面是纸钱和寒衣。”
卫宴接过来,又从盒中摸出打火石,擦出火花后,将纸钱和寒衣放于其上点燃了。其实天下各族的祭奠方式虽不一样,但都是在悼念自己的亲人。
随着火焰将纸钱吞噬,寒衣化作灰烬,卫宴站起身来:“你觉得他们能看见吗?”
“我不知道。”顾言皎摇摇头,“但我想人与人冥冥之中,或许会有某种感应,没有这样的途径,许多人会彷徨,心会有所不安。”
“你会感到心安吗?”卫宴问道。
“会有一点点,但伤害过我母亲的人一日没有偿还代价,心就不会彻底安宁。”
“我也一样。”
顾言皎将盒子递回给马夫,走过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萧瑟的风吹来了她的声音:“我还从未听你说过,你的家人都是什么样子。”
这次她没有再试探卫宴的身份,只想静静听着,想知道他人生前二十年里自己未曾途经的那部分,有过怎样的风景。
卫宴笑了一笑,眼神有些温柔:“我有过一个妹妹,她如果还活着,也和你一样大了。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时,那时注意到你,也并非全因你看起来与大家格格不入。”
“因为我长得像你妹妹吗?”顾言皎感慨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不全是,严格来说她不是亲妹妹,是同族的妹妹。她和我叔叔一样,瞳孔都比常人更黑一些,而你也是,所以我看到你,就想到了他们。”
顾言皎想到那个曾与母亲有过短暂姻缘的,西域商人钟胥,心停跳了一瞬,一个从未想过的可能在心中蔓延滋生,让她不禁颤了一下:“你叔叔是什么模样?”
“他生性叛逆,很早就离家了,一直下落不明,”卫宴摇头道:“我对他没有印象,不过据家人说,他生得好看,高而瘦,是策马控弦的好手。”
顾言皎便没有再问,心里也觉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西域那么多人,钟胥是哪个谁又知道呢?再说自己虽然长得不像顾平书,总该还是他亲生的。
“你在想什么呢?”卫宴见她发愣,不由问道。
“只是感慨世事无常,”顾言皎藏下隐衷,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寒衣节过后不久,她便再次动身启程,回了淮陵。
此时郑将军已将诸大族的族长召集起来了,大家齐聚在郑家的花厅上,共同商讨退田及修路事宜。
顾言皎坐在郑将军边上,认真听着每个人的意见,就总体而言,大家对有钱一起赚是很感兴趣的,只是在如何出资、如何分成上,随着讨论而生出分歧来。
原定的郑将军七,顾言皎二,官府一自然要改,毕竟不能郑将军独大,经过四天断断续续的商议,最终改成郑家出资、分三成,孟家一成,刘家一成,舒家一成,剩下的由其余较有钱的家族共分一成,顾言皎和官府的份额不变。
“如今真应了那句老话,一浪更比一浪高,没想到县主小小年纪,不会对经营很有一套,还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孟家族长举杯道:“顾相养了个好女儿。”
郑将军斜看他一眼:“怎么,你又想起自家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