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皎！”顾续的神情渐渐从愤怒转为惊疑：“少在这里虚张声势，你到底在做什么？”
原本顾续认定顾言皎在骗自己，可见她不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神情似不作假，心下瞬间乱了。
莫非她真的做了什么？顾续回想她方才的举动，又好似十分平常，两人就连衣袖的接触都没有，能有什么事？
然而就是这一念之疑，令他乱了分寸，见顾言皎的目光始终缠绕在身旁，顾续不禁怀疑脚下是否有陷阱、身上是否落了蜜蜂，就这样转头扯看了一番，忽见一只白腹红尾的伯劳鸟，骤然发出粗厉叫声，随即向自己俯冲下来。
“啊——”伴着长久的惨叫，顾续紧紧捂住面颊，鲜血从指缝中流出，顷刻间染红了雪地。
顾言皎早已不见踪影了。
二少爷毁容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鹊喜院，顾言皎和阿梅坐在榻上，隔窗听墙角的小丫头碎语。
“听说一只伯劳鸟突然飞了过来，像是受了刺激似的，嘴一张就冲着二少爷啄去了，连啄了三口，二少爷左右脸都有好深的伤疤，现下请了京中最好的郎中来，饶是大医妙手，日后也不免留下疤痕。”
“唉，二少爷好端端变成这个样子，以后还愿意出门吗？”
“对了，你可知二少爷起初死命地嚎，说是二小姐做的。”
“别胡说八道了，他就是看我们小姐不顺眼罢了，二小姐又不是神仙，还能驱鸟不成？再说那鸟只啄他不啄别人，传出去还怪让人笑话的——定是他亏心事做得太多，老天都看不顺眼了。”
其实顾续毁容一事，说来也不算太难，那位新近被收买来的李祥确有些本领，其父原是捕鸟人，因而他幼时也学会了驯鸟。
今日这只红尾伯劳就是李祥弄来的，而顾言皎在穿过梅树中时，悄悄放置了许多死去的虫子。那些虫尸隐在花叶间，从中走过的顾续看不见，天上飞的伯劳却一眼就能看见。
伯劳喜欢虫子，性情又凶猛，兼之被李祥特意训练过，当它飞过去发现虫子已死时，便转向了立在树下的顾续。冬天人们被厚厚的衣服裹起来，裸露在外的鲜嫩皮肉唯有脸部，因而顾续养尊处优的脸颊，便是伯劳美味的腹中餐了。
“二少爷这次可真是凄惨，”阿梅一想起从前顾续的恶劣行径，就忍不住笑道：“他也有今天。”
“他这次治疗脸伤，少不得要花一个月的时间，”顾言皎到了冬天不免犯懒，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冬：“他出事了，我就清静了，对这种人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听闻二哥毁容后，顾言姝又惊又气，几乎站立不稳，缓了好一会才奔去顾续的华景轩，看着脸上包缠层层纱带的哥哥，禁不住泪如雨下。
顾续则捧着脸，声音似哭似吼：“我要杀了她！她不能这样作弄我！”
顾言皎毁了他的计划。
顾续原计划回想后先整治了顾言皎，再去对付卫宴——妹妹在信上说，这位该死的表弟几次帮顾言皎解围，可见也是个贱种无疑，然而郎中千嘱咐万叮咛，说他如今不能情绪激动，也不能见风，只得在室中静养。
顾言姝的心一寸寸沉下去，历来朝廷选官，都要求仪容肃整，可顾续的脸太过可怖，哪怕出自丞相之门，来日也不能入仕为官了，此事不论对他们手足抑或整个顾家，都是极大的损失。
她再次痛恨地咬啮着顾言皎的名字，她根本不能算是个人，而是心肠歹毒的疯子。
至此她终于浑身冰凉地意识到，先前对顾言皎隐隐的畏惧来自何处，那是一个人对疯子的恐惧，因为她永远摸不清楚，顾言皎要做什么，敢将事情闹得多大。
此外还有一桩可气的事情，那便是顾言皎借纷雪投毒、鹊喜院被盗一事，换了不少丫头，将俞之馨费心安插的钉子全部拔走了，现在留在鹊喜院的，不是她的心腹，就是懵懂不知事的，短期内一个都派不上用场。
“二哥，她是个疯子。”顾言姝喃喃一声，一阵药气吹来，让她恢复了神智：“对付疯子就要比她更可怕。”
“你要做什么？”顾续虽巴不得顾言皎立刻遭到报应，可自己蒙此大难，已对顾言皎有了深深的忧惧。
“我要以牙还牙。”顾言姝的声音阴冷似冰，不待顾续再说，已抽身离去了。
“小姐！小姐您要做什么？”心腹丫头阿苹追了上来，“夫人说了她不在时，您不能动用俞家的死士。”
“你以为我不知道俞家死士不多，培养起来极麻烦吗？”顾言姝瞪她一眼道：“母亲当初自然是好心，怕我闯祸，可现在的情势非同以往，顾言皎已经踩到我们头上了！”
“可是——”阿苹话音未落，就挨了顾言姝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没你这么窝囊的丫头！”顾言姝气得肩头发抖，“她破坏了我们与姨母的关系，毁了我二哥的脸，天晓得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我们若什么都不做，不仅助长她的气焰，也是自身难保——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信鸽带给我！”
顾言皎逼得她不能再等了，新仇旧恨在此时一起上涌，胀满了顾言姝的心腑胸腔，让她恨不得将顾言皎剥皮抽筋，撕成碎片。
是夜，遭遇麻烦的并非顾言皎。
第二天一大早，负责洒扫的丫头在墙根下发现了一具尸体，黑衣蒙面，被人一刀割了喉，鲜血流尽，已死去多时了。
此事非同小可，小半天之内，相府众人都聚集在花厅里了。
顾言姝的脸色青中泛白，看着厅外俞家死士的尸体，心头的震惊涌到极点，顾言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怎能躲开死士的袭击？这不可能……她踉跄着退了一步，耳畔嗡嗡响了起来。
顾言皎在深觉惊心之余，也感到诧异，尤其在看到顾言姝的脸色后，几乎可以确定死士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时卫宴踱了过来：“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