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荫看了顾言皎一眼,不愿母亲担心,遂扯谎道:“是我勒缰绳太狠了,马受了惊将我颠下来。”
“不是人做的就好。”贺夫人这才放了心。
换骑装时贺荫也平静下来,逐渐想到方才的人大约不是顾言皎,那人挥杆的位置与顾言皎相比是偏后的,而且顾言皎偏好侧击,那人却是直直向前挥杆,只可惜大家穿的衣服都一样,使她不能进一步分出究竟是何人所为。
她换好骑装出来,见顾言皎面上犹自波澜不惊,不由奇道:“你竟不急于查出是谁?”
顾言皎出来时见柳萱面色带着惊愕,就已经清楚是她所为了。
“我自然急,可急也没有法子,”顾言皎心下已有了别的打算:“毕竟刚刚事出仓促,根本看不清是何人所为,是有意捣鬼还是无心之失,若冒然嚷起来,恐伤及无辜。”
顾言皎记得当时在自己身后的除了柳萱,便是永嘉公主了,她可不愿将公主也拖进这趟浑水里。
“不过姐姐勿要担心,不管有心还是无意,至少她失了手,是万万不敢再近姐姐的身了。”顾言皎笑了笑道。
贺荫在上马前不由多看了顾言皎一眼,她分明觉得这笑容里蕴含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仿佛好戏将要开场,而她已准备好了旁观。
这回顾言皎到了场上,只装作完全不知的样子,照旧与旁人客客气气地说话,在柳萱怀着犹疑来试探自己时,也投以如平常般不冷不热的语气。
慢慢地,就连心怀鬼胎的柳萱本人,都开始觉得适才顾言皎根本来不及看出什么,而她向贺荫的那一扑,也不过是为自己博个美名歪打正着而已。
柳萱放了心,虽见贺荫神情冷肃,不敢再打她的主意,但还是凑到了顾言皎身旁。
这次负责抢球进攻的人换成了赵观澜和周令姜,顾言皎像是因受伤而惜力似的,频频将拦截的机会让给其他三人,蒋蘅仍不大靠近中心,都想出风头的谢云意和柳萱便争了起来。
相较骑术还算可以的谢云意来说,柳萱是一味争强好胜,不知自己的斤两,好几次险些侧滑,顾言皎见状便慢慢向后退去,装作打算伺隙突入对方阵中的样子,暂缓了速度。
终于她抓住一个机会,猛地策马冲了上去,对方见她攻势不小,阵型不由向旁微微惊散,己方谢云意和柳萱顾着拦截,见她冲来也是一惊。但谢云意技术尚可,不至不能控马,柳萱却是手忙脚乱,当下便制不住急转的马了。
况且顾言皎在突入时模仿了她的手法,趁乱挥她一杆,稍中马匹胫部便撤离,外人看不出究竟,马却有所感应,再加上柳萱慌得胡乱扯缰绳,马的前蹄登时仰了起来。
马一仰高,鞍上的人自然也会被颠高,情况便与贺荫落马时截然不同了。贺荫落马时马向前屈,相当于让她有所缓冲,不至跌得太狠,而她身处的高度也让当时在旁侧的顾言皎能够出手相救。
可柳萱不然,她被马颠得太高,自身扯不住缰绳,身旁人无力挽救,顷刻间便从高高仰起的马背上摔了下去。
这一变故非同小可,柳萱扑倒在地,连声叫也叫不醒,飞速赶来的医官急得手足冒汗,直呼快找太医。
柳夫人还未被扶到爱女身边,就已晕了过去,不少人已在窃窃私语今日是否为凶日,不宜打马球,还有人默念佛号,不知在替谁消灾禳祸。
顾言皎混在急成一团的贵女中间,仿佛同样焦急不可耐似的,深深为柳萱的状况而担忧。在柳萱被抬走后,她曾躺过的草地上血色深红,观之触目惊心。
在大家怀着种种情绪四散开去时,贺荫抱着偃月形的球杆,抬目看着顾言皎:“是你做的,对不对?”
“你看见什么了?”顾言皎边走边道。
“猜测而已。”贺荫不是傻子,在柳萱坠马前,她已经大致推出了自己落马的幕后黑手了,因为随着比赛的进行,她已和对方全员交过手,众人当中偏好挥直杆的人便是柳萱。
“我不知道你与她有什么过节,”贺荫无意对她的行为做道德评判,只道:“但你比她更狠。”但她并不感到太惊愕,世家中的肮脏暗流向来汹涌得很。
“是么?”顾言皎不禁想起前世,想起那个被柳萱害死的胎儿。
“她的腿全断了,”贺荫落下一句薄薄的叹息:“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她日后再站不起来了。”说罢她将球杆扔给侍卫,向面上布满忧色的贺夫人走去。
若说贺荫还只是淡淡的感慨,顾言姝便是浑身发冷的惊怖了,原以为贺荫落马,顾言皎必定会被指认,孰料竟是一丝风声都无,解决得相当和气;而柳萱却落马了,虽然她在席上没有看清顾言皎的动作,但她敢肯定此事与她脱不了关系。
毕竟除了顾言皎,还有谁如此希望柳萱伤得惨烈?
“大姐脸色不大好啊,莫不是被吓到了?”正凝神间,这个玉面阎罗已经来到身边了。
顾言姝没来由地一抖,见顾言皎喝完了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由愤然道:“别以为我怕你,你算哪门子人物!”
“我问的是柳小姐坠马一事,怎地大姐反扯到我身上了?”顾言皎理了理微散的鬓发,将头一撇道:“想必是大姐天天惦记我的缘故吧。”
“你少在这里恶心我。”顾言姝只恨不能将顾言皎一刀刺穿:“不要生了副腌臜肚肠,就来窥探别人的心胸。”
“大姐还真是句句话不离我啊。”顾言皎笑了笑,不再理她了,只留顾言姝一脸愤恨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俞夫人找过来,一拉她的手臂:“跟这种狗计较什么?我们先去瞧瞧柳小姐如何了。”
柳萱那边传来的消息十分不幸,病情确如贺荫所言,她的腿终其一生都再不能站起了,换句话说,已经成了半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