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姝身体倾斜倒下的方向,正是周慕深的坐席。
他自幼练武,对突发世间极其敏感,故而一见顾言姝摔倒,本能便会使他伸臂一扶,如此一来,美人便连惊带喘地跌在了他的怀里。
那只笛子早被抛落在一旁了。
“啊!”顾言姝惊叫一声,还沉浸在“意外”中,抱着周慕深的臂膀不肯下来。
周慕深回过神来,便看穿了她拙劣的设计,但当着一众不明所以的人的面,自然不能揭穿,只得十分客气地劝道:“大小姐没事了,你没摔到,也没受伤。”
顾言姝又愣了一会,这才红着脸从周慕深怀中下来了,不好意思地看着周慕深,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本能反应而已。”周慕深客气得近乎疏离了,“顾小姐不必多礼。”
梁王周纯早看出周慕深似乎不喜顾言姝,至少算不得热情,他一向不喜这个四弟,此刻便有心帮着顾言姝,调笑起他来:“顾小姐身子弱,刚刚又受了惊,这会都站不稳了,四弟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扶人家一把!”
生辰宴的主人发了话,周慕深只得挂着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顾言姝:“小姐可是哪里觉得不适?要不要我叫郎中来?”
“四弟啊,说你是个傻子,你还真是个傻子,”周纯忍不住再添一把火:“顾小姐身体也没虚到这个地步,你冒然去请太医,这不是让人家难堪吗?是吧顾小姐,你说四弟是不是该给你赔礼道歉?”
这会饶是傻子也回过味来,梁王是有心撮合周慕深和顾言姝呢,如今太子去世,梁王在诸皇子中的风头更胜一层,且今日又是他的生辰,所以宾客们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为凑热闹,抑或为主子马首是瞻,都跟着起哄,不断调侃着周慕深。
“楚王殿下平时风度翩翩,怎么今天倒扭扭捏捏的?莫不是开了什么窍?”
“就是啊,英雄救美这事,原也稀松平常,怎么到殿下这里就如此奇怪。”
“哈哈哈,四殿下该不是害羞了吧?哎哟真真是罕有的事,上次一群舞姬贴着他跳舞,他都分毫不动呢,果然顾小姐是极有魅力的。”
周慕深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拿来开涮,眼见局势越发收拢不住,连忙咳了一声,正色道:“还望各位高抬贵手,勿要再拿本王寻开心了,顾小姐出身诗礼大族,大家也不要太败了人家的清誉。”
如此一说,周围起哄的声音总算渐渐平息下去,可周慕深依然能感觉到,环绕着自己的气氛里,依然暗流涌动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好在终于有人解救了他,虽然此人实际上没安好心。
原来那根随着顾言姝的跌倒,而滚落的笛子,此刻被李怀柔捡了起来。
“顾小姐,你的笛子。”她向顾言姝道。
顾言姝曾与她打过交道,清楚她是顾言皎的朋友,当下虚假地笑了笑,不欲与她多言,正要拿回来时,忽见李怀柔十分讶异道:“哎,这笛子好像不是竹或是玉做的。”
她身份尊贵,一开口便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这下不少人更是凝神过来,很快笛子的材质便被瞧出来了。
“这是骨笛,用骨头做的。”有人信心十足道。
“什么骨头?”偏生李怀柔还要多问一句。
回答之人不敢怠慢,捧着笛子细细验看一番,道:“笛子是用人骨做的,且经过了不少特殊处理,所以吹奏出来的音色十分美妙动听。”
“人骨?”李怀柔一声惊呼,脸色惊得白了一白:“这太可怕了,没想到顾小姐看起来娇弱,竟然敢用人骨制成的笛子。”
有些世家女虽不明就里,但一向厌恶顾言姝的高傲,此时便附和道:“是啊,顾姐姐胆子也忒大了,我只知道兽骨呢。”
宴席的氛围瞬间走了味,从谈论顾言姝的笛音、她与楚王殿下是否般配,转成了她的心好硬好狠,甚至有唧唧喳喳的声音,说顾家是不是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最后还是生辰宴的主人梁王发了话,才将被带偏的言论扯了回来,但不管怎么说,顾言姝精心打造的气氛已经没有了,周慕深也乐得摆脱这个麻烦,脸上的笑容和刚刚相比,是很明显的发自内心。
顾言姝带着勉强的笑容,端坐在席上,心里已恨不得将顾言皎与李怀柔私成八瓣,一阵阵怒气涌上来,快要将数月以来的不平推上了顶点。
好在她也不是孤立无援,梁王和她怀着殊途同归的心思,都觉得方才周慕深脱身得太容易了。
又是一轮别出心裁的掣签环节,有人抽到讲笑话,有人抽到唱支歌,轮到周慕深时,他抽到的是“与最后一位搭过话的小姐共奏凤琴一曲”。
“哎哟,我说四弟,你与顾小姐真是有缘啊。”梁王满脸写着“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外人瞧着还以为兄弟情深,弟弟不好意思的,哥哥替他办。
周慕深无可奈何,拒绝不得推辞不了,只得对梁王虚虚一笑,接着便坐到了抚琴的位上,坐下时特意避开与顾言姝的目光相接触,也不与他挨着坐。
但他一旦开始防备,便只剩防守的份了。
顾言姝不小心弹错一个音,手腕碰上了,嫌他弹的不好,几次三番差点把着手指点,最后一曲终了时,因弹得过于激烈,竟将手指弹破了,这又要让他充当关心人的角色,忙不迭找条帕子来替她缠上。
虽然周慕深有苦有气说不出,但在外人看来,这可是十足的情愫暗生,又兼顾言姝的表情恰到好处,不好意思中更多的是羞涩,而非抗拒,所以落在不少人眼中,倒是周慕深不解风情了。
宴席用毕,宾客们三三两两散在梁王府的花园里,赏花看柳,散心消食。
这一回顾言姝没跟上来,顾言皎跟来了。
“殿下看我大姐的眼神,可真不一般啊。”她酸溜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