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殿下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他喃喃道。
“县主真是好手段。”柳陵看着这位青春年少的女子,陡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她已经活了几百岁似的。
“柳先生谬赞了,”顾言皎察觉到他的忌惮与敌意,便笑了笑道:“我说那些话,也不是一味胁迫您,顺便也想让您清楚,跟着四殿下做事,未必是什么好事。”
她便把自己前世所知的一些结果,以及今世周慕深暗中做过的事糅杂了一下,极力突出周慕深不为人知的一面,即冷血无情与卸磨杀驴。
“您服务的人,就是这样的人,”顾言皎叹了口气:“您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谓是苍国行商中第一有名之人,可若来日四殿下得到了他想要的皇位,您还会是尊贵无匹的皇商吗?恕我直言,您知道的可太多了。”
“您若怀疑我危言耸听,那么倒也不必,您只消去打听一下,三年前有位与四殿下关系不错的珠宝商人,如今他已销声匿迹,至于是怎么消失的,我想您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起码决非传言中所说,是醉酒而死的。”顾言皎缓缓吐露着危险的话语。
她看到柳陵的瞳孔缩紧了。
“敢问县主……是从何处知晓这些的?”柳陵在感到惊惧的同时,也颇觉诧异,这些秘闻连他都只能摸着边,更别提适才顾言皎所说那些暗中之事,大多数都是他根本不知道的。
“这不是您应该知道的问题。”卫宴代顾言皎回绝了他,又道:“看您神情,像是受了些触动的样子,那么我与您说的事情,您应该考虑出结果了吧?您是聪明人,应该不需要我再给您时间细思。”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柳陵哪怕是傻子,也知道今天只能答应,不然对方吐露了这么多,自己若是各种打太极,怕是连出这个门都难了。
更何况一想到周慕深已经怀疑自己,商人的天性便让柳陵不会选择坐以待毙,从目前来看,投靠这两位是最有利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们。”柳陵沉声道。
“这就对了。”卫宴微露笑意:“作为凭据,您不妨说些与楚王有关的事情,我太愿意深入了解了。”
柳陵的诚意也是足够,很快便将周慕深在帝都经商方面的活动说得头头是道,多是些两人此前没听过、或是了解得不够详细的事情,使今日的谈判收获颇丰。
“我会让暗卫跟着你的,”卫宴便不客气,道:“你那位缠人的舅父,我也会让人解决,相信不日就会让你甩脱这桩麻烦,以后若有别的事,我会让人联系你。”
“如果我想找你们呢?”柳陵问道。
“这里就行,我的别苑很安全。”卫宴说道。
柳陵回去后,整整一夜都陷入了失眠,帝都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原以为周慕深已经是暗地里呼风唤雨的翘楚了,没想到顾家更有两个摸不清根底的人。
他今日答应卫宴与顾言皎,实在也是权宜之计,毕竟他清楚得很,虽然周慕深不是好人,可这两位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子,也未必就是省油的灯。
想起当年周慕深找到自己的情形,柳陵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他的经商之路注定不会太平。
半个月后,梁王周纯的生辰到了。
近年来顾言皎参加了太多王公贵族的生辰宴,对往常的那套流程早已稔熟于心,闭着眼都能赴宴了。
而这一次,她感到格外轻松些,因为周纯与她没什么关系,他的朋友们也与她少有交集,不像面对周慕深那样,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小姐要不要贴枚花钿?”阿梅比量着道。
“太子去世还不到三个月,一切从简,我还是不要格外折腾了。”顾言皎制止了,又道:“最近府中太平么?”
她近来忙着思索怎样把柳陵彻底拉拢过来,对上次的程度还不满意,一直在研究这桩事,便忽略了府中大小事务。
“六姨娘比那段时间好多了,就按小姐说的避开七姨娘的风头,在老爷面前表现出大度,平时就一心一意抚养三少爷,府里没那么乌烟瘴气了。”阿梅回道。
“但愿如此。”纵然顾言皎对薄仙娇还有些不放心,但如今这三人间的关系,也不便她再插手了。
“对了,你提醒她好生照看阿绹,”顾言皎的眉间凝成较为忧虑的神色:“七姨娘不会甘于消停的,她背后的大姐也不会,时间一长,马脚自然会露出来的。”
“奴婢知道了。”阿梅点点头。
由于如今宴会上有周慕深在,顾言皎和卫宴下了马车便各走各的,仿佛陌路人一般,再也不复往日亲密,周慕深远远见了,对此颇为满意,卫宴这个人从一开始便让他不舒服,好像他有一种直接窥人心底的能耐,一抬眼就能准确指出你是什么货色似的。
周慕深望着卫宴的身影,冷冷一笑,他不喜欢能看穿自己的人。
顾言皎也远远望见了顾言姝,美貌的她仍然是宴会上最夺目的存在之一,华美的玫瑰红长裙不断穿梭着,吹来荡起阵阵香气。
宴会开始后不久,便有人提议请世家小姐奏笛一曲,奏笛人自然便是顾言姝了。
今日她的注意力不在顾言皎,而在周慕深,她相信经过自己上次那番挑拨,周慕深对顾言皎的感情一定不会浓如曾经,而此时便是展露自己的绝佳时机。
今天她横笛在手,没有如往常那般静静立或坐着吹,而是莲步轻移,绕席而走,因她气质高贵,步履端庄,故而并没有舞姬过于妩媚的妖气,反倒像下凡的谪仙,使人们期盼着她能走到自己身前,被缭绕的仙气拂上一拂。
而她的笛声也同样美妙,时而如蝴蝶停栖在水面,轻柔无比,时而如潜龙出于渊,越来越高锐,时而又像散于林中的雾气,不知何时已没了声音。
一曲终了,宾客们都感到意犹未尽。
顾言姝踏着余音,仍在走着,如今快要到周慕深的座旁了,又走了两步,顾言姝好像忽然被绊倒了似的,身体一滑,向旁侧倾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