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皎冷冷看着她，心想不是母亲在父亲心里有多好，而是大夫人太差了，像顾平书这样薄情的人，对何夕也不过是记得而已。
顾平书多年来压着一口气，今日发泄出来，犹嫌不足，可当着两个女儿的面，他总不好说这些年对夫人的怨气之一，还有她百般不让自己纳妾一事，因而他咳了一声，终是暂将火气咽了回去。
“言皎，你今日受委屈了，鹊喜院一时半会无法住人，你便住到老夫人佛堂边上的水雾阁吧，陪陪你祖母也好。”顾平书温声道。
“是，言皎今晚就住进去。”顾言皎明白这是顾平书对自己的保护，俞之馨、顾言姝之流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好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生事。
顾平书点点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肃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按礼法也是该休妻的，但看在你我结发夫妻的情分上，我不想将事情闹大，你便接着去落叶山养病吧——这次就不要回来了。”
俞之馨一惊，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老爷！你不能这么对我，为了一个小丫头，就要置发妻于不顾，你、你扪心自问，便不愧疚吗？”
“我有什么可愧疚的？”顾平书不怒反笑：“还是说在你眼里，言皎的命就一点分量都没有，我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才作数么！”
也不待俞之馨再纠缠，顾平书已经喝令起小厮来了：“夫人生病需要离都修养，速速给她收拾衣裳准备车马，再让落叶山腾出间院子来住，明早就送走！”
说罢理也不理俞之馨一句，袖子一甩便离去了。
顾平书一走，顾言皎自然也不多留，带着阿梅并一众丫头，回去看看有什么能收拾的东西，准备带到水雾阁去。
这下原地只有俞之馨与顾言姝母女二人，相对相视，忍不住大哭起来。
两人都知道今时不比往日，上次俞之馨被送走，尚有回转的余地，且都知道时间不会太久；这一次顾平书却是动了大怒，怕是果真如他所言，此次一去就再不许回来了。
“娘不能走！”顾言姝仅仅抱住母亲，长泪直流：“娘是爹爹的发妻，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娘走了，谁还理家呢！便是为顾家着想，爹爹也不能这样做啊！”
她一语倒提醒了俞之馨，自己走了，顾家由谁来管？顾言姝是没希望了，难不成是顾言皎？顾家岂能落进这贱人手中！
凭着这一口恶气，俞之馨渐渐又打起了精神，拉住女儿道：“你爹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心转意的，这些天你先别犯傻，别去向他求情，就安安分分一阵，再去你外祖母家想办法。”
她暗自思忖着，妹妹那边的杜家是帮不上忙了，自从秦尧不明不白死在了杜家主母院里，杜、俞两家的关系便不大好，此时还是少走动为妙。
而母亲打小就疼她，回俞家求一求，兴许还有救，毕竟顾平书之所以不敢冒然休妻，并非是看在她的发妻身份上，而是俞家势力还是不容小觑的，轻易冲撞不得。
“好，好，我一定照娘说的办。”顾言姝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娘等着我，我一定能想法子把娘接回来的。”
两人又抱着哭了一会，方带着仆役打点行装了。
鹊喜院里没什么能拿的东西，顾言皎临时让人开了库房，取了些能用的器物衣裳等，又让人先将水雾阁打扫干净，此时府里灯火依稀，多数人还帮着给火灾善后，守院的家丁已不见踪影了。
远远地，顾言皎看见卫宴带着两个小厮，手提灯笼而来。
“姑奶奶已知了大体事委，听说你要来，便打发我带你去。”卫宴将多出的一盏灯笼递给她，又道：“姑奶奶说了，她如今静心礼佛，不见外人，你和她住在一起，也不必日日叨扰，不过若是遇上麻烦了，她会帮你办的。”
“多谢。”顾言皎接过灯笼，橙黄的光焰在罩子里燃着，很快便让她觉得暖和。
“你今日大约不是侥幸生还吧？”卫宴边走边道，身后的仆役见状都退了开去，只远远跟随而不打搅。
“自然不是。”顾言皎笑了笑：“我不是运气很好的人。”运气不好便只得靠本事避祸，当日阿梅重金贿赂了顾言姝的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是已成为楚王妾室的碧妆，另一个叫清水，正是此次火灾前通风报信的一位。
“我无意多问你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你逼走了大夫人，她的爪牙们没多久便会扑上来，就我所知你在京中并无可用的势力，那么届时你该如何防备？”卫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你会把自己逼入绝境的。”
“看你这样子，莫不是又想自荐做我的丈夫？”顾言皎忽然笑了：“还是说，想送暗卫给我？”
“我没那么喜欢纠缠。”卫宴面色平静，“只是好奇罢了，因为依我看，你离死胡同不远了。”
“为什么我进了死胡同，会让你觉得好奇呢？”顾言皎不能理解他的思路走向。
“因为你看起来智珠在握，好像走的根本不是死路。”卫宴答道。
顾言皎停下脚步，定住身体打量着他：“你在研究我吗？”
“我研究的人很多，”卫宴坦然道：“无论成与败，从别人身上总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的东西可不好学。”顾言皎明眸微阖，一瞬又睁开：“说的简单一点，这世上很多人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他们提前掌握了不被多数人知道的东西。”
“譬如楚王之所以比其他皇子更得人心，因为他最是折节下士、拉拢收买一些能派上用场的人，这些人是各行各业的佼佼者，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发挥作用，起码让他在钱财上尝到了甜头。”
“再譬如你，以海东青构陷宁王一事，是你先收买了御鹰园的人，此外因宁王被责而导致的京中武官变动，也有你提前的安排在其中，这就是领先别人一步、数步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