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卫宴的沉稳相比，始毕就显得急躁了，几番挑衅下来，见对手一味躲闪，遂起了轻敌与不耐之心，失了警惕一扑上来，本打算趁卫宴闪身躲避时以剑鞘击他的腿，不料卫宴比他想象中灵活得多，轻轻一个腾挪，忽然闪到一边，带着些许阴沉的眼睫眨了眨：“你输了。”
“你说什么？”始毕简直不敢置信，他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只一个瞬间，冷冷的鞘便贴在了自己颈边，倘若剑脱了鞘，他现在怕是要见血。
更令他惊惧交结的是，卫宴方才的动作灵敏而轻松，也就是说以他的武功，自己是根本没被放在眼里的。
始毕死死盯着他，自己从小可是由鸠国最闻名的武功师傅培养大，虽不能抵挡千军万马，挥砍二三十个人还是轻松，可今夜竟然就这般一招败在卫宴手下，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王子是不是吃多了酒，使不上力气？”卫宴倒是颇有风度地给他找台阶下，顺便再作提醒：“看来果真是喝酒误事，王子娶不成县主了。”
他礼貌地将剑还给内侍，潇洒地一撩袍脚，重新坐回了位子上。
始毕这才如大梦初醒般下了台阶：“哈哈，的确是臣孟浪了，那便，那便依照约定所前，不求县主……喝酒确实不好。”
大家都说了些打趣和安慰的话，始毕虽得不到顾言皎，颜面倒也不曾大失，便以说笑掩饰过去了。
只有知悉内情的少数俞家人脸色不对，心里暗骂卫宴是什么丧门星，好好的亲事硬生生被他毁了，若没有他插手，怕是顾言皎现在已成了鸠国三王子的准王妃了。
卫宴自是不搭理这些异样目光的，今夜他是最得风头的人，身旁觥筹交错，笑语款款，将秋夜暖得如沐春风。人们纷纷称赞清川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又感叹起卫家虽遭逢不幸，好在后继有人，也算不负先祖之志了。
宫宴结束后，顾言姝一口气梗在心口，先带着顾言清回去了。卫宴走得晚，顾言皎也被几个小姐拖住了说闲话，两人便乘了同一辆马车回去。
“表兄真是身手不凡。”顾言皎夸赞道，“把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
“你也直了么？”卫宴笑道：“上次和你说，有人要打你婚事的主意，这就来了一个。”
“今日是多谢你了。”顾言皎笑道。
“是么？”卫宴扬眉道：“我瞧你淡然得很，想必没有我，也有别人替我阻拦，皇后就是那个意思。”他摇摇头，又道：“其实你不必谢我，今日没有他提出要娶你，我也会出一下风头，让更多的人认识我这张脸。”
“你还不到及冠之年呢，”顾言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为官还早。”
“凡事总要提前准备。”黑暗中顾言皎找不到披风的系带，卫宴便撩起车帷，让月光疏疏照进来，“就像你处心积虑吸引很多人的目光，不是也要提前布置吗？不过皇后可不是个长久的怀抱。”
“怎么？”顾言皎借月色看向他模糊的侧脸。
“她怕是想要你做太子妃。”卫宴说道。
“我不会按她想的来。”顾言皎否认道。
“哦？”卫宴侧了侧身：“你莫不是低估了皇后的分量，况且陛下所虑，无非是顾家二女皆嫁皇室，若皇后先将你嫁给太子，再拆了你姐姐与楚王，陛下未必不同意。”
“我不和你争。”顾言皎轻轻一笑：“你敢和我打个赌么？我便是真要许配给太子，也嫁不成。”
“真的？”卫宴不解何意。
“骗你做什么，”顾言皎抿起嘴唇，在笑意未达眼底前收了回来：“我若与他订亲，便只有守望门寡的份了。”
卫宴本来放松地靠在车壁上，一听她这话，登时直坐起来，凝眸严肃道：“你说太子会死？”
“是啊，有人要他死。”顾言皎露出一抹笑：“表兄放心，此事波及不到你，我只提醒一句，你若有什么安排，可要趁早做，比如你若在东宫布置了眼线，最好是撤了。”
卫宴句句听着，心跳倏然变快，过了一阵方落了回去，静静道：“什么时候？”
“应该是半年左右，但我不能确定。”顾言皎说道。
卫宴眉心微皱：“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暂时没有。”顾言皎见马车已停，便先他一步跳下车来：“夜深了，表兄好梦。”
不过俞家人的脾性是如出一辙，就如当初俞之馨从不放弃要害自己一样，俞家人也不放弃使俞之馨回到顾家的策略。
这回倒是顾平书失算了。
那些与俞家交好的世家、清流等，虽然百般劝他修好夫妻感情，不要被一时矛盾伤及大体，他亦不为所动；可俞家的手一旦伸到宫里，他就没办法了。
宫里和太后相好的祥太妃俞氏，便是俞之馨的本家，有她劝动太后，再有太后向皇帝提起，这下顾平书只得口中称是，不将事情闹得更大。
可他实在厌恶俞之馨，不愿将其接回顾府，只到落叶山上探望了几次，表示夫妻感情还未彻底决裂，给纷纷扰扰的物议一个交代。
但俞之馨并不会因这一点示好，而就此安分地待在山上“养病”。
在一个初冬的晴好天里，长街上人来人往，忽然一辆青绸马车辘辘驶来，车上雕饰着金珠玉贝，一望即知华贵非凡。
在顾平书用完早膳、前往丞相府办公时，忽见俞之馨扶着丫鬟的手，面容憔悴苍白，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似的向自己走来。
“老爷。”她一双眼睛流着泪，怔怔望着顾平书，好似蕴藏着无尽的言语在其中：“你当真不愿再见我么？”
顾平书的耳畔顿时嗡嗡了起来，他不曾想到俞之馨竟会出现在顾府前，更要命的是，街上已闻声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群众。
俞之馨在赌，赌他不会为了名声，而与妻子光明正大地生分。
“我晓得老爷对我有怨，可老爷扪心自问，就当真不能体谅一下我吗？”俞之馨甚至抬高了声音：“不然前些天，老爷何必去山上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