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阿梅一脸义愤填膺,看向雀儿的目光瞬间变得复杂。说来也是,一个丫头平白能得五捧金瓜子,怎么看怎么像是偷的。
当日雀儿喜滋滋地接了顾言皎的赏,全然没有意识到她日后该怎么解释它的来源。
“奴婢冤枉啊!”事已至此,雀儿只有抵死不认一条路可选:“分明是小姐想夜出私会外人,叫奴婢给您打掩护,现在您又翻脸不认人……”
“混账奴才,还不住口!”皇后已经完全听不下去了,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想不明白,顾言皎去宝镜殿祈福怎么还须贿赂侍女,所以说来说去,还是雀儿失心疯了。
她经历了一天的闹剧,对俞之馨乃至顾家的失望都到了极点:“夫人嫁到顾家也有二十年了吧,该怎么调教下人,本宫就不多说了。”
俞之馨神色狼狈地跪在地上,表情灰败至极。
从此皇后虽明面上待她还算客气,行宫若有小宴,却常常只命人叫顾言皎来,而不理会俞之馨与顾言姝,余者都对顾家丫头闹出来的事端心知肚明,自不敢再劝一二。
如此一来,许多旁观者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仿佛顾言皎不再与顾家密不可分,淮陵县主与顾家的其他人,是可以拆分来看的。
譬如今天奉皇后之名给各家送来精制消暑点心的宫人,奉承巴结的笑容只对着顾言皎,全然将赔着一脸客气的俞之馨母女视为无物。
“天气这么热,明公公不如稍坐会再走,”顾言皎示意阿梅塞银子给他:“公公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每天事务繁多,累着了可不好。”
“奴才谢县主的赏。”明公公揣着银子,摇头笑道:“县主的美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奴才要送的还有很多,后头还有定远侯家和好些国公家,得赶紧送过去才行。”
“阿梅,送明公公出去,让小内监给公公撑着伞,别晒着了。”顾言皎也不强留,口气上仍亲切得很。
“还是县主仁心,能体谅咱做奴才的不易……”明公公一边弯腰道谢,一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远了。
明公公一走,俞之馨的脸便气得有些发绿了,按理说顾家虽是大族,却是比不了定远侯和诸国公的,而明公公来送点心,却能将顾家排在他们之前,自然是看在顾言皎这个淮陵县主的份上,这对顾家的其他人来说,名为沾光,细想简直就是耻辱。
“母亲吃块点心吧,”顾言皎已经夹了块碧汁凉糕来尝:“消暑去火最好用了。”
“不劳你操心。”俞之馨哪里还有胃口吃,直接扯了顾言姝就走。
雀儿已死,如今俞之馨和顾言姝也要消停上一阵,顾言皎便再度宣称要去宝镜殿祈福,这下是真的没有人再怀疑了。
入夜后周慕深来接她了,此前他已买通了守卫,两人从僻道出了行宫,走水路向淮陵行去。
“你且歇息一会,我的船行得快,约莫中午就能到淮陵了。”周慕深温声道。
顾言皎轻轻看他一眼,笑容漾起:“和殿下在一起,我不困。”
“前些天发生的事我已听说了,”周慕深见四下都是自己人,便握住她的手道:“你过得并不安稳,有人要害你,是不是?”
他以为自己会在顾言皎眼中看到沦陷,可她抬起头来,眼底却只有平静:“和殿下经历得比起来,这些算不了什么,我若连她们都办不了,还如何辅佐殿下?”
周慕深随之颔首,心想怜悯对顾言皎来说,似乎是没什么用的,要打动她,大概需要旁的方法。
到了淮陵后,顾言皎去了趟已闭门多年的何府,在母亲生长的故地停留了半个时辰。何家小院的景象与母亲在手札中所写的几乎一样,只是梨花树已经枯死,小池塘早已干涸,倒是屋檐上停栖了不少鸟雀,鸣叫声越大越显清冷。
她将钥匙攥在掌心,慢慢搜寻着房中有无需要开锁的东西,她相信母亲留下一串钥匙,必不是白留的。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堵墙上,这面墙是普通的砖石墙,可阳光打上来时,有一方小小的角落竟没有变得很亮,反倒仍是发暗,好像其中嵌着什么东西似的。
在确定周慕深和暗卫们都在院前院外盯梢后,顾言皎小心翼翼地拿起钥匙,试探着伸入墙壁缝隙中。
在经过一次次失败的试探后,墙壁发出轻微的响动,一块多余的砖石从中掉出,若非顾言皎精力集中,差点就要闹出动静了。
墙内还有一把钥匙,和一封书信。顾言皎踮起脚来,将它们揣入袖中,又在屋中停留了一阵,方走了出来。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她对周慕深道,“多谢殿下带我回淮陵。”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周慕深轻轻拉过她的手:“你不难过就好,我原担心你触景生情。”
“我娘生我时就去世了,其实说是追念她,只是追念这份亲情罢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甚清楚。”顾言皎说着随他上了船,一行人顺着水路开始了回程。
坐在船上看着两岸景色,顾言皎无可避免地想起了母亲,她幼时有没有在船上唱过歌谣,有没有爬过那棵高树,海棠花开得最盛时,有没有折下一枝来插在发间?
她想象着美丽而面目模糊的母亲,想象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少女,衣带牵风,两靥带笑……直到一个惊雷打来,她遇见了顾平书,快嫁进顾家时才知他已有夫人。
顾言皎掐了把自己的手,从流散的意识中抽身出来,陪周慕深说着话。
“年初在醴州时多亏你上的那道策论,”周慕深感慨道:“不然我和你父亲真要好生头疼一番了。”
“可陛下还是心在太子。”顾言皎说道。
“无妨,咱们慢慢来就好。”周慕深明白此事急不得:“不过有你这样一个女中诸葛在,我的计划一定能实现得更快。”
“殿下可别打趣我。”顾言皎避了一避,道:“殿下说这话,可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