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面露疑惑，卫宴牵动了一下嘴角：“你若不解，大可想法子问她，我并不知晓。”
“可你知道苏澈。”至少顾言皎从未听过这位郎中的姓名，“你既知道他，何不自己去找？”若是这样，她并非最合适的人选。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为李小姐诊病，”卫宴出言打消了她的顾虑：“一来苏澈行踪不定，身手不在我的人之下，强力虏来有风险；二来就我所知，李怀柔不喜与人亲近，我作为男子接近她，自然不如你来得容易。”
“我明白了。”顾言皎微微颔首，“我会想办法的。”
“表妹肯帮忙就好，李小姐喜饮茶，常去平安街一家叫‘不夜侯’的茶楼。”卫宴用帕子揩了下唇，在他即将掩下的前一刻，顾言皎分明看到了血迹。
出府对顾言皎来说不算难事，俞之馨一走，林氏是个好脾性的，说要买些糕点玩意，就让仆役替她备马了。
平安街不算繁华，人声有限，马车驶过街角便能遥遥嗅到茶香，只见雕镂古朴的朱漆楼柱前，绿底金漆的匾上写着旧诗“破睡当封不夜侯”。
就是这里了。
在堂倌的引领下，顾言皎上了二楼，在朝西的窗边雅座处找到了李怀柔。
她看起来与往常没有分别，身形瘦弱，穿得比常人多，这时节还是深秋，寻常人多穿外褂，她却穿着一身绛紫色缠枝花苏缎长衣，面色不盈血气，周身亦没有暖意。
“顾二小姐？”李怀柔啜了口茶，在顾言皎含着客气的微笑落座前，她已感到了一丝异样：“你是稀客啊。”
“言皎今日特来寻姐姐，带了好茶过来。”顾言皎笑答道。
“哦？”李怀柔这才认真打量起她来：“这里就是茶楼，你还担心我饮不到好茶？”
“言皎并非对此地心存不敬，但今日带来的这份茶，的确是佳品。”顾言皎说着将盛放茶叶的木盒递到李怀柔面前，轻轻揭开了盒盖。
她虽不是爱茶之人，前世助周慕深登位，也查过不少官吏的喜好，故而知道不少产茶卖叶的庄子，有些茶庄虽不大闻名，产出的茶叶却是一等一的好，味道甚至不亚于皇室贡茶。
李怀柔看着一只只精心封好的茶包，忍不住拈起一袋，细细一嗅，蛾眉立刻舒展开来：“敬亭绿雪？”
“正是。”见她眸中跳脱出光来，顾言皎随之笑道：“姐姐不妨冲些试试。”
茶叶倒入杯中，滚水浇进来，不一会茶香便溢满了雅间。
只见青瓷杯中，茶叶如嫩芽生花，茶汤清而夜色绿，轻轻吹来，犹如绿雪纷移。
“果然是好茶。”李怀柔轻轻一啜，茶香便自唇齿间流露出来。
喉咙中多了热气，李怀柔的脸色也减了苍白，泛起松快：“不知二小姐赠我如此好茶，是否有求于我？”
“姐姐猜得不错，言皎确有一事相求。”顾言皎稍隔片刻，道：“敢问姐姐身边，是否有一位苏澈苏郎中？”
李怀柔纤手一僵，搁下了茶杯。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原来你送我茶叶，为的是打探秘辛？我真是错看你了。”李怀柔的声音仿佛含着霜，若非顾言皎前世历事颇多，此刻怕是已经跪下了。
“言皎不敢。”顾言皎垂下头，拢袖躬身道：“是言皎有一不愿透露姓名的友人，不幸染上寒症，遍访名医皆不见效，故而来求苏郎中。”
“你朋友知道得不少啊。”李怀柔冷冷道。
“还请姐姐相救。”顾言皎再度请求道。
李怀柔掂量了一阵，她一向将苏澈藏得很好，自从发现姚太医的药只会令自己病情恶化以来，就暗地将苏澈招来。父亲在做祭司时，曾救过苏澈一家的性命。
对此她十分谨慎，就连养母长公主和安定翁主，都不知晓，可如今竟有人不仅找到苏澈，还通过他探到了自己，此人的侦察手段简直可怖。
但仔细想来，此人的探查这般深入，必定不缺钱财与人力，若非出自富商之家，便是官宦之府，而其不找御医，却来寻苏澈，那么定是与自己状况相仿，因某种原因而不信任皇室。
也就是说，此人不太具有威胁。
“他是谁？”李怀柔问道，“我知道你不会透露他的身份，但我需要一些……”
“凭据或报酬？”顾言皎续上道。
“没错。”李怀柔笑了一笑：“我与苏澈并无直接联络，暗线随时可以断，虽然你的友人没有告发我的证据，但我谨慎惯了，像这种突如其来的人，总要换取点什么才安心。”
“姐姐需要什么？”顾言皎询问道。
“既然你的朋友擅长找人，那就替我找一个，”李怀柔饮完剩余的茶，慢慢道：“替我找我的父亲，李津。”
“他已经死了。”顾言皎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前祭司李津一家意外死于狼口，是举国皆知的事实。
“被运回李家的棺材是空的。”李怀柔叹出一口长气，方道：“花朝节那天我家去城郊踏青，家人误入深山，被狼咬死，独我临时生病在家，躲过一劫。葬礼过后我瞒着人，一个个打开棺材看，其他人的确是被咬死的，只我父亲棺中什么也没有。”
“让他去查好了，后来我找到了一个侥幸逃回的仆役，他说我父亲是被带走的，最后出现的地点是藏云山。”
藏云山是专为皇室狩猎的山之一。顾言皎感到重活一世后，前世发生的不少意外都带着隐秘的腌臜感，令她不禁多吸了两口气。
“姐姐这么快就把我们绑在了同一条船上。”顾言皎不无佩服道，像藏云山那种常年不开放的所在，一旦卫宴的暗卫在山中被发现，最先需要自保的一定是他本人，而卫宴一旦暴露，焉知他不会拖上自己。
“还不是各取所需。”李怀柔轻声笑了：“天色不早，妹妹也该回去了。”
顾言皎望望天，她的确该回去了，顾平书的仆从还等着送她去见周慕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