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连顾言姝本人都愣住了,这些天来她只在脑内想着,今日一股脑说出来,惊觉这不仅仅是她的猜测,而是根本就等于事实。
顾言皎是个疯子,她不仅想毁了顾家,也想毁了周慕深。
可这个被她视为疯子的人,神情却一如既往的淡定:“你若觉得自己想得有理,大可一回京就直奔楚王府,亲自说给他听,在他面前戳穿我的伪装,从而与他皆大欢喜。”
“你明知他不会信我。”顾言姝倒是想,可她也清楚周慕深如今对她的印象,怕是已降到冰点了。
“那就憋着吧,”顾言皎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反正你说的对错与否,只有你我心里清楚。”
“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与她相比,顾言姝是真的爱周慕深,不能接受他有一丝一毫的危险:“难道我从小到大事事都高出你一截,你便拿情爱来报复我?楚王明明是无辜的——”
话音未落,顾言皎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为你?”她用看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的眼神,笑中带着惊愕看向顾言姝:“凡事说出口前,最好先问自己一句配不配。”
说罢一抽鞭子,马蹄得得向前方行去了。
车驾回京后,各家便分散开来,各归各府。数月不见,顾家依旧是朱梁画栋,金玉盈堂,只是气氛却暗沉沉的,仿佛其中涌动着一股阴郁的暗流。
自从容貌被毁后,顾言清整个人便阴沉下来,不仅常日沉默寡言,人更是瘦了一圈,风吹过面纱时骨头格外突出,看得人心中越发不适。
“郎中怎么说?”俞之馨皱眉问道,本来顾言清是她手中一颗能用的棋子,现下脸毁了,嫁人怕是阻碍重重,利用价值便降低了不少。
“郎中说了,疤是一定会留的。”顾言清垂着头道。
俞之馨心下微惊,倘若女儿没有及时把顾言清推出去,现在变成这副样子的就是顾言姝了,她闭了闭眼,简直不敢去想那样可怕的画面。
“罢了,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养着吧。”俞之馨乏了,将事情交代给女儿:“你去和言清说吧。”
顾言姝便带着她回了凤仪阁。
“我和母亲有件事要交给你。”她开门见山道。以往顾言姝还会和顾言清寒暄两句,现在一见她就忍不住去想她面纱下的模样,越想越觉恶心后怕,便巴不得她早点离开了。
“我的脸已经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顾言清的声音没多少温度:“你就不怕我被发现?”
“那是你的事,你若还想在顾家立足,就别妄想拒绝。”顾言姝冷冷道:“你办,还是不办?”
顾言清仍低着头,她嘴角动了动,似是想说点什么,但终因底气不足,化为软弱的默认:“大姐说吧。”
顾言姝将一张纸推了过去,纸上寥寥数行,已将她要做的事写得很清楚了。
顾言清接过一看,面纱急遽抖动起来:“不行,这太不易……”
“怎么,你在家养了几个月的伤,连脾气也养起来了?”顾言姝一把捏住她的下颔,深深凝视着她:“你是翅膀硬了,敢拒绝我的话了?”
伤口虽已愈合,但被顾言姝狠狠捏着,顾言清还是感到了疼痛,她敢怒不敢言地移开脸去,小声道:“我岂敢违背大姐的命令……我、我想法子办。”
“这就对了。”顾言姝满意地松开她,拍拍她的肩:“我知道你不喜欢顾言皎,此事若能成,你心里的刺也少了一根,自然是好事。”
在一个干燥的初秋夜里,鹊喜院燃起了熊熊大火,丫头们说不清火势从何而来,有说是屋里的灯烛扑了,有说是谁玩起了打火石,总之让家丁们赶来救火时,堂屋已经烧得烟气蔽天了。
顾平书刚从同僚家吃酒回来,在街上见了顾府火光冲天,急忙赶回家一问,得知出事的是鹊喜院,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二小姐呢?”一来到火场附近,他便忍不住问道:“一群废物!言皎在哪里?”
“小姐怕、怕是还没出来,奴才们谁都没见着她……”小厮战战兢兢回了一句,登时就被他一个耳光扇到了地上:“还不滚去救火!”
这时俞之馨与顾言姝也急急忙忙来了,一见顾平书在,俞之馨便摆出慌乱的架势,先将手忙脚乱的下人们好生指挥一番,做足了负责的好母亲样子,才低低劝道:“言皎这孩子吉人天相,纵是还未出来,也不见得真会有事,老爷不要太担心了。”
谁知顾平书一心想着与楚王说好的联姻,本来周慕深突然遇刺、迫使订婚期延迟已经使他满心烦躁了,现又见俞之馨劝他看开,当场脸颊一抽,作色道:“什么叫‘不见得真会有事’?你没见火都烧成这样了吗?”
转念一想,他忽然记起府中前几次命案,不是以疑案终结被遮盖下来,就是与俞之馨脱不了干系,而他也清楚为着当年何夕的缘故,俞之馨是不喜顾言皎的,如此想来,顾平书心中更是发了恨:“今日言皎若是有事,你便等着好颜色瞧罢——真真是毒妇!”
俞之馨一怔,随即委屈起来:“老爷这话就是诛心了,我也是刚刚才晓得,这就急吼吼赶来,连外裳都没披,老爷便是不信我无意害她,也该信我为了顾家考虑,为大体计——”
“你还知道识大体!”顾平书低喝一声:“那你倒是说说,送个侍妾给楚王,是什么道理?我顾家用得着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算盘,一天到晚就想着把言姝嫁给楚王,甚至不惜先送个丫头过去当眼线!”
这下可把俞之馨气了个倒仰,碧妆做楚王妾一事,她真真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周慕深怪罪于她们母女,顾平书也颇有愤意,唯独始作俑者顾言皎,不曾被任何人责备过。
好在想起顾言皎,她的精神便振作了一些,不管顾平书信不信自己,顾言皎都是死定了。只要她一死,顾家小姐可堪大用的,便只剩下顾言姝一人,到时顾平书除了扶植她,再没有别的人选了。
如今她只为一件事上心,那便是等着顾言皎的尸体被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