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偏偏顾平书一心关注着几个女儿的表现,故而顾言姝刚一抱怨,他立时便听到了,冷声道:“对你姨娘放尊重些,论理她也是你们的母亲。”
顾言姝一听,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的母亲是出身大族的俞之馨,这个不知从哪个腌臜角落来勾引父亲的歌女,若与母亲并列,简直是对人的侮辱。
但她到底不敢公然违抗顾平书,只得勉强道:“父亲说的是,我也很喜欢新来的姨娘。”
晚膳吃得百味俱全,有薄仙娇柔声媚语地同顾平书笑谈,有顾言皎不断活跃气氛,有顾言清始终如游魂般心不在焉,也有顾言姝假笑到脸僵的愤恨与不甘。
事实证明,薄仙娇果然是有些本领,管家一事不用顾言皎教,她对着大小簿本看了一天,已经理清所有记录管理流程了。
十天之后,她便向顾平书提起了顾家这些年来账款进出有误,经过她这些天来的核对,发现近年来顾家少说也损失了四万两银子。
“这怎么可能?”饶是顾平书见多识广,也不禁吃了一惊:“你莫不是算错了?”
“老爷这话就不对了,妾虽没念过多少书,账本还是能看明白的。”薄仙娇唤来丫头,呈上历年账本,以及她标出有误的地方给顾平书看:“老爷您瞧瞧,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就拿去年来说,顾家田庄总进项一万一千两银子,怎么庄上雇佣的人手,竟花了四千两?妾不是富贵人家出身,却也知道人丁花不了这么多钱,都是贫民罢了,统共也就五百两的费用,”薄仙娇的手指渐渐下移:“妾还没统计别的,只算了田庄一项,就发现起码有十年的账对不上。”
顾平书的脸色逐渐变了,十年可不就是顾家的分水岭吗?十年前母亲身体还好,顾府大体由她打理,后来才交给了俞之馨,田庄由她管时,自己粗心大意只看一眼就完事,他是顾家出身,对银钱不大在意,可一旦将这些年流出的钱叠加起来,发现竟有四万之多,他便坐不住了。
好一个俞之馨!顾平书不禁色变,她怕是拿这些钱给俞家了罢?怪道俞家那几年频频暗中买官,当时他还奇怪,俞家虽富可也不至于家财万贯,莫非是谁做了生意?竟没想到这生意人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老爷,咱们得想法子把钱追回来呀,”薄仙娇兀自说着:“四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罢了,这些你不懂。”顾平书重重叹了口气,这些钱当然是要不回来了,他若写信质问俞之馨,后者能编出一箩筐理由来,而他如今明面上未与俞家撕破脸,这种事从根本上就办不了。
“你只管以后的就行。”顾平书温声道,他忽又想起一桩不对来:顾言姝、顾言皎都曾管过家,为何她们没有发现异常?是看不明白在胡乱管家,还是也跟着贪了钱?
想到这里,他便吩咐小厮去叫人。
不多时顾言姝与顾言皎便匆匆来了。
“你们从前治府理家时,可曾觉得账本有误?”顾平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着。
顾言姝一看便清楚了,她是俞之馨疼爱的女儿,对母亲私拨银子给舅舅一事,并非全然不知,可眼下如何能承认?
在顾平书视线的死角里,她抬起头恶狠狠瞪了薄仙娇一眼,随后垂头道:“孩儿愚笨,不曾看出什么来。”
顾平书冷哼一声,既不说相信,也不说不信,只转向顾言皎道:“你呢?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顾言皎怯怯看了他一眼,手指扯了一会衣带,忽然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扑通一声跪倒在顾平书面前:“女儿其实是看出来的。”
“看出什么来了?”顾平书的脸色冷了冷。
“看出田庄的钱款……对不上。”顾言皎的模样心虚得很,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顾言姝盯着她,在不解中感到一丝惶然,按理说顾言皎不该这般弱而无助的,根据她的经验,此人一旦示弱,便是以退为进的开始。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说与我?”顾平书抬高了声音:“你就是这样管家的?”
“论理女儿欺瞒了爹爹,确实不该辩解,但、但女儿也非有意隐瞒,还请爹爹听女儿详说。”顾言皎恳求道。
顾平书咳了一声:“说。”
“其实从母亲休养,到姨娘进府,中间没有多少时日,女儿初次治府,凡事都不大懂,都是母亲留下的几个妈妈在教,也不知是女儿蠢笨还是怎地,妈妈们说的,女儿总听不明白,好像明明有容易的法子,却要挑难的来做。”
顾言皎看了眼顾平书的神色,见他暂无发作之意,遂继续道:“常说事有轻重缓急,女儿光是处理白天纷杂的事务,就能耗掉大半天时间了,后来终于得空查往年账簿,发现对不上,拿去问那些妈妈们,她们说……”
她忽然打住不再说下去了,只拿眼睛瞟着顾平书。
“你看我做什么?”顾平书奇了,道:“说啊,那些妈妈们说什么?”
“这……不大好说吧,”顾言皎仿佛难以启齿似的,又看了看薄仙娇和顾言姝:“您的私事,不好当着我们的面说。”
顾平书越发觉得见鬼了:“我有什么私事?”
他思来想去,自己为官这些年来,除了的确干过卖官鬻爵等不法勾当、跟着同僚去过青楼外,真没做过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再者便是去青楼,俞之馨也不知道啊。
“您真要我说?”顾言皎一再试探道。
“说!”顾平书心想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什么好怕的?
孰料顾言皎丹唇一启,吐出的字句竟是:“林妈妈、康妈妈几个,都说那些亏空的钱,是被母亲拿去给您解决事端的。”
“事端?”顾平书大为不解。
“就是……就是您养兔儿爷,又没个定性,人家被踹了要闹事……”顾言皎无可奈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