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辰，”阿梅看了看刻漏：“侯爷应该在换药。”
“他伤得很重吗？”顾言皎的心揪了起来，那时卫宴不是我，取血只是在手臂上划一道的事吗？
“小姐您还是自己问吧，”阿梅这才有了笑意：“哎，谁能想到您平时，呃，人模人样的，病起来竟是比河东狮还厉害，奴婢可真真是见识到了。”
“我干什么了？”顾言皎感到既冤枉又不解：“我病得都不能动，怎么可能伤他？”
阿梅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完了方道：“奴婢半夜被接来那回，侯爷都快招架不住您了，您为了不喝药，又踢又打还要咬人，老爷派来的那些人怕被传染，一个不敢进来，没办法奴婢按肩，合璧姑娘按腿，侯爷这才把药灌了下去。”
说来也是心酸又好笑。
顾言皎缓缓拉上了被子，这怎么可能是她，这绝对不会是她……正当她徒劳地默念着时，卫宴走了进来。
见他来了，顾言皎便顾不得尴尬，忙倾身道谢：“多谢表兄救我性命，我十分——”
“行啦，”卫宴轻快地在椅上坐下：“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看见你病好，我也是很开心的。”
“但我总归该报答你，”顾言皎诚恳道：“若没有你的血，我肯定是活不过来了。”幕后真凶她一猜就知，而以顾维与顾言姝对她痛恨的程度，这次他们一定是希望一击必杀的。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而且我还……伤了你。”她顺着卫宴清瘦的腕骨向内看去，果见袖口隐约处，有缠着布带的痕迹。
卫宴便笑了：“你伤人可真特别，比我小时候养的猫好不了多少。”他咳了一声，又道：“我会考虑你说的报酬的，不过你的性命既然十分重要，报酬我自然也要慎重考虑，一时半会还给不了你答复。”
“你别忘了就行。”顾言皎松了口气道。
卫宴替她把了会脉，又触额试了试温度，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却像商量好了似的，都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好像怕打扰这短暂的宁静。
“我把你父亲拨的家仆都安置在别处了，他们不想来这里，我想你病中喜静，大约也不想看见他们。”卫宴说道。
“多谢你了。”顾言皎点点头，道：“你累不累？要不回去歇息吧，我现下身体好些了。”
“我不困。”卫宴笑着抬了抬胳膊：“被你咬的，到现在还疼，我纵是想睡，也睡不着了。”
顾言皎瞬间红了脸，卫宴倒是没再开玩笑，认真下来道：“你躺了三天便好，我想这日子对病重之人来说，未免太快了，所以这些天还是先瞒着顾家，不要让他们觉出蹊跷来。”
顾言皎自是同意，接着道：“不过等我活着回去，让大姐和大哥大吃一惊后，你恐怕就要为他们所疑了。”
卫宴一笑：“我倒是等着他们——顾维我已经查了些根底，他这些年做轻车都尉，在军中可是贪了不少钱，还结交了一批走私的商人，等我查得再详细些，不愁不让他丢官。”
“不过他在京中待不了多久的，”顾言皎摇头道：“我朝律法文武有别，文官丁忧半年，武官两个月，过不了多久他便要回去做他的都尉。”
她现在精神好了些，又睡了一觉，至第二天上午，已经很想下床走动了，只可惜身体仍发虚，力气没能恢复多少。
“慢慢来，先把午膳用了。”卫宴已命人端了膳食上来，都是些清淡滋补的，很合顾言皎如今的胃口。
她吃了半碗蜂蜜燕窝，便觉喉咙好了许多，道：“你打算让我养多久的病？”
“我查了下历年瘟疫记录，像你这样命悬一线后抢救回来的，少说也要一个月。”卫宴当她是不高兴，遂笑着劝道：“其实这田郊荒凉也有荒凉的好处，你在这里住着，无人打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正有此意。”顾言皎随之笑道：“不然真在这里安安分分养病，又有什么意思呢？”
卫宴连忙点头：“你再歇两天，等彻底恢复了，我就带你出去，乡下也好，城里也罢——我打听过了，城中瘟疫基本上已过去了。”
“对了，合璧那边有消息么？”顾言皎关心起来：“我之前让她去偷东西，她大概和你说过，福祥钱庄的秦掌柜是楚王眼线一事。”
“我晓得，”卫宴嗯了一声，一边替她夹了一筷煮莼菜，一边道：“那个秦楚警惕心颇高，合璧现在扮了小厮溜进去，只苦于不得近身，估摸着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得手。”
说着他便笑了：“假如真能找到楚王私藏的军火，我们不管是偷还是公诸于世，都是获益颇丰啊。”
说话时他长袖一摆，缠着布带的腕与小臂微微露出，顾言皎见了，便想起他的寒毒来：“你说有人给你种下了毒，那是怎么回事？”
卫宴神色一僵：“横竖是不能根治的。”
“可是天下之毒，虽成分各异，总是有源头解法可求的。”顾言皎蹙眉道，“你也清楚，我这人有点特殊，兴许知道不少你不知道的东西，那个人是谁？或许我能帮到你。”
卫宴看着她，神情慢慢凉了下去：“你的心意我领了，我晓得那人是谁，但我如今还不到能胁迫他的地步。”
“楚王？”联想到他想除掉周慕深的意图，顾言皎不禁猜测道。
卫宴摇摇头，心道若是周慕深还好了。
见顾言皎还要再说，卫宴轻声道：“好好吃饭，莫要再想这些无用的了。”
顾言皎见他执意不肯，叹了口气只得罢休。
歇午过后，卫宴带着一张纸来找她：“你来时的衣裳我让人浣了，这纸……是你的吧？”
顾言皎吃了一惊，这本是她去淮陵何府时，拿到的母亲遗留下的信，因陈年字迹模糊，一直未能解开，便日日贴身待着。不曾想病中昏睡了这些天，倒是迷迷糊糊的，竟忘了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