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话可真有意思，”卫宴整了整衣襟，倾身向前：“我不是卫宴，又是谁呢？”
“本王这就不知道了，毕竟你又不打算说，在这装傻充愣得十分起劲，”周慕深嘲讽道：“不过你能骗得了外人，可骗不了本王。”
“骗得过，骗不过，又如何呢？”卫宴含笑问道：“有些话只适合放在心里，譬如我现在到圣上面前，说殿下居心叵测，觊觎皇位江山，说的是实话，难道陛下就真信了？”
周慕深脸颊一抽动，神色顿时有了刀锋之势：“侯爷不必陷于臆想。”
“殿下也不必耽于求实。”卫宴冷冷回敬道，“殿下看我不顺眼，我清楚得很。”
“你既然知道，那不妨识时务一些，”周慕深十指交握，冷静道：“你的出现打乱了本王的计划，本王不喜欢卫家的男丁，所以你这个本就不是卫宴的人，最好能早点消失，不然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主动让你消失了。”
卫宴笑了起来：“我好害怕啊。”
他脸上全无惧色，说起话来又句句嘲讽，不由让周慕深涌了些气上来：“你不要不识好歹，别以为宫宴上一招制服鸠国三王子，就能对付得了本王的死士。”
卫宴终于严肃下来，将声音放得轻了，说来如阴气游移：“那么殿下也不要以为，自己养了些连主人都相救不及的废物死士，就能轻轻松松了解我的性命。”
“我希望殿下清楚，虚张声势在我这里讨不了好，”卫宴的眼中泛着冷峻的光：“我猜殿下想除掉太子、六王这些人，已经想了很久罢？可他们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呢？因为殿下心里也清楚，人不是那么容易杀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殿下比我更懂。”
“你不过一个侯爷，本王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没有资格和王爷比。”周慕深拧起了眉，“你该不会自大到，觉得本王会用对付王爷的办法，来对付你吧？”
“殿下不要生气，我不过是打了比方罢了。难不成我说殿下是朝中的蛆，江山的蠹，您就真是害虫了？”卫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至此周慕深的脸色已全变了，隐在广袖下的指节被捏得轻声作响，这些年他贵为皇子，身为亲王，便是看不惯他的兄弟，也不会说话如此难听。而今这个本该仰视自己的人，却肆无忌惮地一次次试探自己的底线，他一瞬便起了杀心。
但他终究是理智的，清楚眼前这个冒牌货色能变成侯爷，背后势力一定不容小觑，何况在岁静山庄，他是主人自己是客，纵暗卫武艺高超，也不得不提防这里藏龙卧虎。
他终是恢复了冷静：“侯爷既然如此自信，本王便祝你将赴黄泉时，也能走得这般骄傲。”
“若殿下走在我前，我的确是该骄傲的。”卫宴说罢站起身来：“恕我不送客了。”
周慕深走后，顾言皎便从内室走了出来。
“你也太让他难堪了，”她摇摇头道：“不要小瞧他的暗卫，他若要杀你，你可真要打起精神来好好防范了。”
“他在你眼里就那么厉害？”卫宴不禁皱眉道。
“他积蓄了不小的势力，为人也足够狠毒，”顾言皎责备似的看了他一眼：“你若盯上你了，你让我怎么保你？”
卫宴却从责备中察觉到一丝异样：“你想保护我？”
顾言皎呼吸一滞：“我希望你不要小瞧他。”
卫宴倏地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也不要小看了我。”
第二日两人乔装打扮，换了不起眼的着装进了城，顾言皎按照何夕留在信上的话，找到了钟胥曾做过生意的千福坊，和坊中那条专卖西域货物的长街。
在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口中，顾言皎终于找到了钟胥。
那人掂了掂她给的钱袋，不需再作衡量就将店门一关，宣布今天不招客了。
“二位且坐，我倒茶与你们喝。”这位脸上带着八字胡的商人藏货颇丰，东面墙上挂的全是色彩斑斓的西域风情锦毯，卫宴抬头看着，笑问顾言皎：“你喜不喜欢？”
“家里从未有过这样的东西，”顾言皎自是喜欢：“冬天躺在毯上一定很暖和吧？”
“不，”卫宴笑着摇摇头：“要把自己裹进去才行。”
这时商人已经将茶捧了出来，碧绿的茶汤汪在白瓷杯中，泛着阵阵清香。
“我与钟胥没见过几回，那时我还不是专卖毛皮的，而是给西域来的行商寄存货物，他来我这里存过一个箱子，”说着商人指了指楼上：“年深月久的，不知堆在哪儿的，伙计大概要翻好一阵功夫。”
见两人不急，商人便喝了口茶，靠在椅背上说道：“钟胥出手很大方，是个好顾客，长相嘛……不是纯种的西域人，我听见他和同伴说的是西陵话，应该就是西陵人了，西域诸国里，就属西陵人长得最像咱们汉人。”
“我说到哪儿了？”商人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话题带了回来：“因他阔气，我就多看了两眼，半张脸蒙着天青色布巾，眉骨上方有道疤，眼睛又黑又深，像葡萄似的，”说着他指了指卫宴：“就像你的眼睛。”
这时伙计将箱子拎了下来，商人的回忆也结束了，再想不出多余的来：“沉甸甸的，你们拿着要小心。”
卫宴替顾言皎接了过来，两人便离开了千福坊，上马车后他将箱子递给顾言皎，没有多问这位钟胥是她什么人。
顾言皎打开檀木雕花的箱子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只见箱中整整齐齐裸着的，不是别个，正是一块块马蹄金。
卫宴也随之一惊，接着笑道：“表妹这下是发财了。”
虽然皇帝给她的赏赐堪称丰厚，可毕竟都是名贵的玉器珍玩，不能一下子送进当铺变成钱，而这金子却不同，想换多少银两，带上相应的份额去就是了，不会有人好奇它的来历。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一番，便开始琢磨起金子的用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