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宴,”她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认识不少商人?”
“但能不能为你所用,还需看你要做什么,”卫宴将车帷拉上了:“至少与皇室有关的不行。”
顾言皎摇头道:“不需在中枢,你在地方上有没有认识的人,要那种能参与水利防洪的?今年秋汛会发洪灾,你若能让某个商人提前加筑闵江下游梅城的堤坝,到时便是功臣,一般来说对这种掏腰包为国为民的商人,其报酬便是做皇商——这钱可就多了。”
卫宴消化了一下她的话,但仍有点消化不良:“你怎知今年秋汛的情势?倘若错了,你这些金子就要打水漂了。”
“不会的,我几时在这种事上骗过你?”顾言皎笃定道,“再说这钱本就是意外之财,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你倒是看得开,”卫宴一瞬失笑,可终究觉得不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不然我帮你办事,总像走在迷雾中似的,也不知下一步会踩到什么。”
顾言皎的脸上出现了为难,她叹了口气,垂头道:“我不能……你不会相信的。”她的遭遇与经历,怕是连世上最信命理的那部分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避免卫宴再问下去,她适时道:“你不能怪我,难不成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在做‘卫宴’以前又是谁,你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对不对?”
还真让她说对了,这回轮到卫宴变得为难了,他咳了一声,道:“你说得对,我不问了。”
加筑堤坝的事还没有消息,针对顾维的弹劾却及时被运作了出来。
卫宴认识的几位官员颇为能干,联名上了份奏折,折中称顾维在做轻车都尉时,贪污纳贿,打压与自己不合的同僚,甚至将其中一人逼得离开军营等等。
经过一番查证,奏折中所言句句是真,圣上震怒,第二日便在朝议中狠狠责备了顾平书一顿,又下诏贬顾维为从七品靖天府长史,一下连降数级,可谓是大大打了顾家的脸。
好在上天对顾平书也不是全无眷顾,在顾维被贬离京的第二天,薄仙娇生下一子,取名顾绹,是为顾家三少爷。
顾绹的降生冲淡了父亲对大哥的愤气,即便他成天哭闹不休,半个字也不会说,还是引得顾平书喜笑颜开,脸上的褶皱都泛起了喜悦的光。
而回到顾府的顾言姝,大约是府中最意难平的人了。
先是顾言皎居然大难不死,明明被送走时已病入膏肓,不用多久就能直接火化,孰料这命大的贱人居然恢复了过来,在养了一个月的病之后,竟然脸色红润地回了顾府;
接着是兄长被人暗中插刀贬官,她去探了两次口风,饶是她自欺欺人,也感到了父亲对兄长的失望;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薄仙娇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小少爷,全家人的目光都随之围着顾绹转,而她那被贬去做长史的哥哥,已经不为大家所留意了。
如今薄仙娇比从前丰腴了些,肌肤如荔枝般白嫩,保养得宜中昭示着顾平书的体贴与宠爱,见顾言姝来了,也不像以往那般客气地起身唤一句大小姐,而是只顾着与顾言皎逗弄儿子,好一阵才像刚看见似的,笑称一声“言姝来了”。
顾言姝不觉得她有资格叫自己的名字,脸上不带感情地扯了扯嘴角,做一个笑的表情,便命人将礼物奉上。
薄仙娇自然不会真心收她的礼物,面上只笑笑,便让丫鬟拿去放进库房了。
“大姐近来可好?”顾言皎一边拿拨浪鼓逗顾绹,一边含笑问道。
“托妹妹的福,我能有什么不好。”顾言姝冷冷一笑。
“是啊,我常和老爷说,满家就属言皎福气最大,”薄仙娇笑着接上道:“当初听说言皎得了瘟疫,我怀着身孕不能回来,急都要急死了,还有好些乱嚼舌根的奴才,说什么操办后事,人人都说二小姐病得快不行了,可偏偏小姐就挺了过来,这不是福气是什么?”
顾言姝见不得她那副奉承的样子,脸一转没有接话,只听两人絮絮说了一会,忽见顾言皎道:“姨娘看窗外,是不是老爷来了?”
顾言姝一听父亲来了,想起自己前番为哥哥探顾平书的口风,结果反被斥责一顿,心下决定给顾平书一个好印象,便对薄仙娇道:“阿绹生得可爱,让我也抱抱他吧。”
薄仙娇本是不悦,她不喜顾言姝,连带着也不想让她碰自己的孩子,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顾言姝已将顾绹半抱半抢了过去,顾平书此时也进了屋,薄仙娇不好与她抢孩子,只得暂且收了手。
“大家都在啊。”顾平书今日心情颇好,不久前皇帝虽发落了顾维,但并没有因此失去对他的信任,甚至擢拔了两名他的门生。
如今顾平书已是慈父模样,快到老年又得一子,让他对薄仙娇与顾绹母子分外疼惜,见顾言姝抱着顾绹,便也笑道:“你弟弟这般可爱,你以后也该多来来。”
“女儿知道,”顾言姝低眉一笑:“阿绹弟弟确实可爱,女儿还专门问了乳娘怎么逗他开心呢。”
顾平书笑了,他想顾言姝似乎也懂事多了,以往他来这里时,总是只有顾言皎在。
然而顾绹今天并没有冲他笑,反而瘪着一张小脸,像是受了委屈的样子。顾言姝连忙学着薄仙娇和乳娘的样子,将他摇晃了一阵,孰料顾绹仍是不笑,又过一阵,竟直接大哭起来。
“这是怎么了?”顾平书吓了一跳,连忙传唤乳娘:“阿绹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乳娘是个有经验的,一抱一看,便笑道:“老爷不要担心,小少爷是嫌抱他的姿势不舒服,闹着别扭呢。”哄了一会,待顾绹恢复入场,方笑道:“姨娘若是累了,就让奴婢抱着哄吧。”
薄仙娇便道:“刚刚不是我抱的。”
顾平书经她一说,忽想起刚刚抱着顾绹的是顾言姝,脸色不由沉了一沉:“不会抱弟弟就不要抱,阿绹刚刚都哭了。”
顾言姝心头起火,瞥眼见顾言皎唇角微勾,心里越发生气,指甲掐了掐掌心,面上才勉强平静下来:“父亲说的是。”
“咦?”偏偏顾言皎又插上一句:“姐姐刚才不是说,有专门向乳娘问过怎样逗弄弟弟吗?”